他的攤子擺在十字路口,拐出小巷遠(yuǎn)遠(yuǎn)的便能看見他掛在車把上的紅紗巾,光鮮的、濃艷欲滴的紅色在晨曦中一寸一寸地蘇醒。
每天,我迎著他的紅紗巾仿佛頂著流入塵間的一抹霞光在自己的軌道里以同樣的姿態(tài)經(jīng)過,給人以年年歲歲的感覺,覺不出歲月已在悄然褪色和紅顏易老。猛眼一瞧才發(fā)現(xiàn)守攤?cè)说膬婶W早以見了斑白,只有那條紅紗巾依舊嫵媚翩然,便讓人覺得在黯然灰白的眼中該有個不老的故事。
他守的是個報攤,不大,只擺些日報,晚報和電視報,生意做的輕淡卻也自在輕松,閑暇時便常幫著交警疏導(dǎo)交通。他在車把上架了根竿子,上面系著他的那條紅紗巾,在人流如潮的十字街口有種獵獵紅旗的味道,佇候紅燈的路人開始用自己的方式閱讀他的蒼老。
一日我踏著暮色散步回來,路燈下的紅紗巾落了層橙黃色,好像揉碎了太陽的光芒在上面撒了一層金。他已經(jīng)開始整理報紙準(zhǔn)備收攤了,沒有賣完的報紙疊了整整一摞,他的動作笨拙得沒有條理,我的心猛地一怔卻有股適意的溫暖。我走過去買了份今晚報,不為別的,只是他剛才的神態(tài)特別像我的父親。我摸了摸口袋,身上沒有分文不免有些尷尬,他覺出了我的窘態(tài),只是寬厚地笑笑:“拿走看吧,沒關(guān)系?!闭f著停了手中的活拉了把椅子給我,他遞了我一碗涼茶,自己倒了杯冷酒開始小酌,借著酒力開始嘮叨家常,一點(diǎn)一點(diǎn)講得瑣細(xì),從骨子里透著生冷寂寞。
他在這兒擺攤已經(jīng)六年了,六年的時間可以經(jīng)歷很多事情,也只有他除了易變的容顏一切還是淡若止水。許是上了些年紀(jì),著了點(diǎn)涼,胃里便覺得不大舒服,他開始急著收攤。我?guī)退褕蠹埌岬饺嗆嚿先缓箝_始解系在車把上的竹竿,紅紗巾疊成帕子般大小,握在掌心便覺出了手指的粗糙,沁涼的紅絹柔軟的貼在手心有種融融的暖化在心里。 他愴然地指著紅紗巾說:“老伴的眼容易迎風(fēng)流淚,活著的時候便習(xí)慣罩條淺色紗巾,可惜六年前就是在這個十字路口,被一輛逆行超速的桑塔納撞倒在地,淺色的紗巾被染成了紅色,是我老伴的血染紅了紗巾。后來我便在這兒擺了個報攤,掛上這條紅紗巾,不為別的,只想多亮一盞紅燈為行人提個醒。”他的淚潸然而落,渾濁的淚水藏不住滄桑。
每天,他依舊在這個浮著血腥的路口默守著他的初衷,我和他不過是微微的頷首便匆匆擦肩而過,一切都開始變得黯然陳舊,只有他的紅紗巾歷歷常新,不知是他郁郁的、歷久不衰的懷念還是那顆常常滴血的心。
(摘自智慧世界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