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傳奇

劉一刀

在無名縣，吃衙門飯的劊子手劉一刀絕對算個人物。走在大街上，他喜歡穿著血紅瘆人的褂子，見人就敞開衣衫，露出肚胸的黑毛，也許是切了太多頭顱的緣故，劉一刀看人有個習慣，老是喜歡斜著眼瞅脖兒梗，尋找下刀的紋路，被劉一刀瞧上的人家雖覺一身霉氣，卻還要點頭哈腰賠上笑臉，他們不稱劉一刀是“砍頭的”，而是尊稱他為“領爺”。劉一刀“領爺”的稱號絕對不是浪得虛名，每次給犯人行刑，都是刀起頭落，一刀便取下人犯的腦袋，切下的頸項就像刨得非常光滑平整的木料，他的這手絕技讓無名縣很多百姓肅然起敬。劉一刀在無名縣威名遠揚，每次行刑，人犯家屬總會給他送些銀兩，求他一定要讓人犯死得痛快，劉一刀毫不客氣地把錢塞進錢袋，刑場上他爐火純青的技藝讓人犯家屬無可挑剔，劉一刀的錢袋在行刑技藝日臻成熟的日子里慢慢地鼓了起來。平日，劉一刀吃香喝辣的，閑下來的時候，還可以到青樓里抱抱風塵女子，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勺罱粋€從外地調(diào)來的劊子手替代了他的位置，這使劉一刀像從天堂掉進了地獄，劉一刀不僅斷了財路，更可悲的是他再也風光不起來了?，F(xiàn)在，他走在大街上，如果再斜眼瞧人家的脖兒梗，人家不僅要拿眼瞪他，還要罵上幾句難聽的話。

被免去劊子手后，縣太爺讓年過不惑的劉一刀當捕快。畢竟歲月不饒人，在縣衙門養(yǎng)尊處優(yōu)生活了這么多年后，劉一刀的手腳明顯不如年輕人靈活，哪追得上飛檐走壁#65380;行走如飛的江湖高手?所以每次縣太爺派劉一刀去捕人，他總是空手而歸，次數(shù)多了，縣太爺?shù)哪樕筒惶每戳恕?/p>

劉一刀有個莫逆之交名叫吳三，吳三是個文弱書生，點子多，在無名縣素有“智多星”的美稱。這些日子，劉一刀心情不好的時候，就請吳三出來喝酒，幾杯酒下肚，劉一刀便發(fā)起牢騷：“你們誰見過我斬囚犯用過兩刀?縣太爺為什么換下了我?這世間還有公理嗎?”

劉一刀發(fā)脾氣時，吳三靜靜地聽，待他發(fā)完脾氣，吳三就問：“劉一刀，你平日給縣太爺送過禮嗎?”

劉一刀笑了笑：“看你說到哪去了?縣太爺家產(chǎn)萬貫，我給他送點薄禮，他哪會看得上?”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這年頭誰不是見錢眼開?據(jù)我所知，新來的劊子手之所以能替代你，就是因為他送了一大筆銀子。”

“原來如此!”劉一刀恍然大悟，拍了拍腦殼，“怪不得人們常說官場險惡，看來這話確有道理。吳三，你說我該怎么辦?”

“縣太爺既然把你飯碗端掉，你現(xiàn)在送再多的禮也是馬后炮，只有……”吳三突然止住了話語。

“老兄，有什么法子，快說出來吧?！眲⒁坏队悬c迫不及待了。

吳三在劉一刀耳邊低聲嘀咕了幾句，劉一刀滿面愁容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笑容。

劉一刀當捕快的第二個月，終于有了收獲。無名縣匪首黑豹落入他的手中，事實上，劉一刀也是瞎貓撞著死老鼠。那天，劉一刀獨自一人來到荒無人煙的郊外溜達，忽然，他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看到不遠處一棵松樹下五花大綁著一個漢子。走上前一瞧，劉一刀不禁心花怒放。那個漢子不是官府日夜捕捉，大名鼎鼎的土匪頭目黑豹嗎!原來黑豹手下的匪徒窩里反，黑豹被手下的親信端了，可能是手下人不好意思對黑豹下毒手，就把黑豹綁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想把他活活餓死或者成為狼群的美餐。劉一刀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當他單槍匹馬把黑豹押至縣衙時，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連縣太爺也對他刮目相看。

黑豹被判為死囚關入牢房。這個時候，劉一刀忽然想起吳三的錦囊妙計，他便依計而行，每日到監(jiān)獄里看望黑豹，送上大魚大肉。日子長了，黑豹便覺得劉一刀夠朋友，因黑豹長劉一刀一歲，劉一刀就尊稱黑豹為大哥，叫得黑豹心里樂滋滋的。在黑豹即將赴刑場的前天夜晚，劉一刀又提著酒肉到牢房來了。黑豹動情地說：“賢弟辛苦了。黑豹感恩不盡?！眲⒁坏斗畔戮仆?，一言不發(fā)，忽然，朝黑豹跪下，重重地叩了三個響頭。

黑豹忙扶起劉一刀：“賢弟，快快免禮?！?/p>

劉一刀眼里充滿了淚水，他說：“我對不起大哥，把你抓進牢房，想到大哥明日即將受刑，我心里總不是個味?！?/p>

“看你說到哪去了?！焙诒獢[了擺手，“我被那幫狼心狗肺的賣了，綁在荒野，就算你沒把我押進牢房，也早已餓死或者喂了野狼。你有什么好內(nèi)疚的?!”

“大哥明日赴刑場，小弟敬你一杯酒為你送行。”劉一刀舉起酒杯。一杯酒入肚，黑豹長長嘆了口氣：“我死不足惜。只可惜苦了我那孤兒寡母的?！?/p>

劉一刀拍拍胸脯：“大哥不必操心，你走后，賢侄由小弟撫養(yǎng)。”

黑豹雙手抱拳，朝劉一刀深深鞠了個躬：“那就拜托你了!”

劉一刀見火候已到，便說：“大哥，小弟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p>

“我還能幫你忙?”黑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劉一刀眼里戧出一絲火苗：“大哥，無名縣最近新來了一個劊子手，他搶了我的飯碗?！?/p>

“那我能把他怎樣?”黑豹皺起眉頭。

劉一刀說：“新劊子手明日給大哥行刑，這是他在無名縣第一次亮相，如果他砸鍋了，那在無名縣就再也呆不下去。我有個主意，當新劊子手向大哥揮舞鬼頭刀時，大哥脖子往下一縮，鬼頭刀不是砍向大哥的脖子，而是砍向大哥的頭顱，自古以來，還很少人聽說劊子手把人犯的頭砍成兩半的。”

黑豹摸了摸自己的腦殼，呆呆地想了很久，爾后咬咬牙說：“士為知己者死，賢弟請放心，這個忙我?guī)投?”

第二天臨近午時，刑場周圍人頭攢動。劉一刀也站在人群中觀看行刑。

黑豹在眾人嘆息聲中走上刑臺，差役用麻繩把黑豹綁得結結實實。萬事俱備，新來的劊子手登場了，那是一個長得五大三粗的黑臉漢子，他手握鬼頭刀，滿臉殺氣地走上刑臺，這是新劊子手第一次在無名縣亮相，眾人目光都注視著新劊子手。刑臺上，新劊子手把身上的衣服甩掉，露出一身結實的肌肉，他看了一眼五花大綁的黑豹，然后把黑豹的肩膀猛地一拍，按常規(guī)，人犯被拍肩膀后，都會受到驚嚇，必然要伸一下頸子，這一間隙是劊子手下手的最好時機。黑豹的頭微微一伸，可當亮光閃閃的鬼頭刀砍向黑豹時，他以比刀還要快的速度，奮力把頭往回縮。

寒光一閃，黑豹腦漿四濺，黑乎乎#65380;白茫茫的東西把四周的百姓嚇得亂喊亂叫，縣太爺也驚呆了，劉一刀站在人群中紋絲不動，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冷冷的笑。

縣太爺為自己招了這么個丟人現(xiàn)眼的劊子手而痛悔，當天他就把他打發(fā)回了老家。無名縣的鬼頭刀重新落到劉一刀手上，劉一刀也算講信義，他給黑豹的妻兒送去了50兩銀子。重握鬼頭刀的劉一刀在無名縣重新恢復了名望，他期待著在全縣百姓面前再展絕技。

那是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刑臺又被圍得水泄不通，一位命案人犯即將問斬。在眾人的歡呼聲中，劉一刀鼓肚敞胸地走上了刑臺，按常規(guī)，他先緊了緊黑色腰帶，然后把綁在腰上的酒葫蘆取下來，喝了三口燒酒，劉一刀的臉頓時變得紅通通的，他拿起鬼頭刀緩緩走向犯人。這時候，周圍響起了一陣刺耳的掌聲，這聲音就像一把火，把劉一刀燒了起來，劉一刀頓覺熱血沸騰，他緩緩地舉起鬼頭刀，陽光照在鬼頭刀上反射出耀眼亮光，使劉一刀幾乎睜不開眼睛。他閉上雙眼，重掌鬼頭刀后產(chǎn)生的一種妙不可言的感覺正慢慢地浸入五臟六腑……

“呼——”如同一陣疾風吹過，一顆腦袋落地了。刑場周圍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劉一刀沒有砍下犯人的頭，卻把自己的腦袋砍了下來。那刀法依然是那么完美，切下的頸項如同刨得非常光滑平整的木料?？礋狒[的百姓都記得劉一刀人頭落地時，燦爛的笑容還定格在臉上。

吳一針

無名縣的人都說吳一針身上有股傲氣。

傲在何處?答曰：眉宇間，骨子里。

吳一針的眼睛并不大，卻很有神。走在大街上，當他輕搖折扇，用眼角掃了掃蕓蕓眾生時，江湖高手特有的成竹在胸笑傲江湖的神情便栩栩如生地從他的臉上透了出來。

吳一針的骨子里透著一股傲氣的緣由要追溯到他的父親吳飛針。吳飛針在無名縣大名鼎鼎，他有一手絕活兒便是飛針。平日，他在家里苦練功夫。騰#65380;挪#65380;閃#65380;轉#65380;擊拳#65380;掄腿#65380;搖臂#65380;飛腿，令人嘆為觀止。正當你看得眼花繚亂之際，他手上的飛針忽然如閃電般飛出，圓圓的玻璃魚缸留下了梅花形七個小孔，水滋滋流出，魚仍優(yōu)哉優(yōu)哉地在缸內(nèi)游來游去……

吳飛針的這手絕活兒令人嘆服。吳飛針功夫好，人緣也不錯，平日愛打抱不平。由于名聲在外，縣衙門想讓他去當捕快，卻被他婉言謝絕了。無名縣的人都說吳飛針身上有股傲氣，傲在何處，無人能解釋清楚。但有一人對吳飛針的此手絕活兒不以為然。此人名叫張飛釘，飛釘可是張家的祖?zhèn)鹘^技。張飛釘手中的鐵釘出手快而準。“嗖——”一陣風，鐵釘就像離弦的利箭直飛目標。

在無名縣，敢向吳飛針叫板的也只有張飛釘了。有一次，吳飛針在大街上表演飛針絕活時，掌聲中夾雜著一聲尖利的噓聲。發(fā)出噓聲的當然是張飛釘，他站在一旁，冷眼旁觀，一副不屑一顧的模樣兒。

“前輩多多指教!”吳飛針朝張飛釘笑了笑。

“就憑你這半桶水，竟敢出來招搖過市?”張飛釘挑釁道。

吳飛針也是個血氣方剛的漢子，他挺起腰板：“還請這位高人露一手，讓大家開開眼界?！?/p>

“你知道爺們是誰嗎?”張飛釘?shù)善鹧劬Α?/p>

“誰不知大名鼎鼎的張飛釘呀?！?/p>

“既然知道，何不洗耳恭聽教誨?”

“我是想聽，但我手上的針卻不答應呀。”

在無名縣，兩人都是火爆性子。今日，針尖對麥芒，必有一番廝殺。

兩人來到荒野，擺開架勢，按約定由張飛釘先向吳飛針飛釘。

“接招!”張飛釘大吼一聲，握在張飛釘手中的七根鋒利的鐵釘朝十米開外的吳一針飛去。

吳飛針騰空而起，在空中漂亮地翻了幾個身子后，鐵釘早已從他身邊飛過。但那鐵釘從他身邊掠過發(fā)出的“嗖——”的聲音仍使吳飛針驚出一身冷汗。

現(xiàn)在輪到吳飛針出招了，吳飛針手輕輕一擺，七根飛針閃電般掠過，吳飛針喊道：“接招!”

十米開外的張飛釘也騰空而起，但卻晚了半拍，七根飛針異常精確地刺進了他的心胸，張飛釘捂著傷口，踉蹌而逃。

吳飛針的臉上透出一絲冷笑。笑過之后，吳飛針忽然覺得一陣心痛，他狠狠地掄了自己幾巴掌，爾后，急忙回到家，拿了解藥火急火燎地往張飛釘家里趕。

到了張飛釘?shù)募依?，吳飛針方知張飛釘已帶著他的兒子張一釘乘一輛馬車走了，至于去何處，無人知道。

吳飛針孤立在張飛釘家門口淚如泉涌。

吳飛針擊敗張飛釘后，名聲大振。無名縣的人送給他一個雅號：“江湖第一高手”。但吳飛針顯得郁郁不樂，他派人四處尋覓張飛釘?shù)南侣?，卻一直沒有得到消息。

俗話說：“虎父無犬子?！奔热粎秋w針功夫這般了得，他的獨子吳一針也絕非等閑之輩吧。奇怪的是并沒有人看過吳一針練飛針的絕活兒。雖沒見，但誰也不會相信吳飛針會讓祖?zhèn)鞯娘w針絕技失傳。

轉眼間過了十年，吳飛針離開了人間。一日，吳一針做了一件令人感到困惑不解的事，他叫人把家院門口的那棵大榕樹砍了。這棵大榕樹可不是凡物，據(jù)說吳家?guī)状说娘w針功夫都是以榕樹為靶子練出來的。大榕樹的樹干像鞋底，千洞百孔。

難道吳一針要改弦易轍，淡出江湖?

非也!你瞧吳一針舉手投足，真叫是和他父親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他平日總愛打抱不平。遇到潑皮無賴在街上耍橫時，他便從手里拿出一根飛針在空中晃了晃。這根飛針大#65380;粗#65380;耀眼。陽光照射在飛針上所反射出的光芒足以讓潑皮無賴心驚肉跳#65380;抱頭鼠竄。

在無名縣，從沒人見過吳一針的飛針朝誰下過手，但這絲毫不妨礙吳一針成為名人。人們都說吳飛針把兒子起名為吳一針可謂意味深長，過去吳飛針出手時，一般都用七根飛針，他把兒子起名吳一針，是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無名縣的人篤定吳一針的功夫比他的父親更了得，并且更有傲骨。

無名縣的人開始把吳飛針的“江湖第一高手”的雅號嫁接到吳一針身上。

吳一針在江湖上名聲大振，卻有一個人對他不服氣，那就是張飛釘?shù)膬鹤印獜堃会敗?/p>

話說張飛釘那次和吳飛針比武失敗后，又羞又惱，帶著兒子張一釘離開了家鄉(xiāng)，來到一個非常偏僻的地方療傷，傷愈后，功夫卻被廢了一半。以后的日子，他埋名隱姓，潛心傳授兒子飛釘絕技。十年苦練，張一釘?shù)墓Ψ蜻h在乃親當年之上。

前些日子，張飛釘身患重病，臨終之前，囑張一釘一定要報仇雪恥。

張一針踏上了復仇之路。

那是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吳一針到鄰縣江中縣春游，在穿過一條小巷時，他聽到從“肖香”酒家傳出悅耳的歌聲，便踏了進去。

張一釘正好在此喝酒。

一位外地來的歌女正在賣唱，歌女是位舉止嫻靜#65380;風姿秀逸的十八九歲女孩，她手抱琵琶，琵琶聲和著婉轉動聽的歌聲在屋里縈繞。一曲終了，眾人皆喝采。一位公子打扮的青年人色迷迷地走上前，用手捏了捏姑娘的胳膊。說：“娘子，歌唱得不錯唄?！?/p>

“官人見笑了?！备枧蚝蠖汩W。

青年人豈肯罷休，上前一步，在歌女的臉上使勁捏了一下。

歌女羞怯地提著琵琶欲往門外走。

青年人手叉著腰，攔在了大門口，并發(fā)出一陣淫笑。

“休得無禮!”吳一針拍案而起。

那青年人轉過頭，冷冷地望了一眼吳一針，說：“少管閑事，你知道我是誰嗎?”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不管你是誰?！?/p>

“在江中縣，還從來沒有人敢用這種口吻對我說話。”青年人撩開衣衫，擺出一副決斗的架勢。

“報上姓名!”吳一針處世不驚，完全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兒。

“好，那我就報上名來，我是陳小二，陳大金的兒子!”

陳大金是江中縣武林第一高手，他的兒子陳小二也絕非等閑之輩，陳小二武藝雖好，但喜歡尋花問柳，因而臭名遠揚。

“陳大金我知道，那可是堂堂正正#65380;光明磊落的武林前輩。你可不要玷污了令尊的好名聲呀。”

“少說閑話，你是誰?”陳小二惱羞成怒。

“我是無名縣吳一針!”

吳一針剛報上姓名，全屋子的人便抽了一口冷氣。陳小二也愣了愣，但隨即又鎮(zhèn)靜了下來，他說：“你吳一針也太愛管閑事了吧，看看這是誰的地盤?”

陳小二說罷，回頭朝周圍掃了掃，立即有四位大漢手掄大刀跳將出來，把吳一針團團圍住。

吳一針并不慌張，他從身上慢悠悠地拿出一根亮光閃閃的飛針。在空中晃了晃，爾后對陳小二說：“我手上的這根針可是長了眼睛的，我給你兜個底，你若被這根針刺中要害，保準走不出七步?！?/p>

吳一針那股神態(tài)讓陳小二頭上冒出了冷汗，他急忙朝手下使了個眼神，幾個人便灰著臉退出了酒家。

陳小二走后，吳一針走到驚魂甫定的歌女面前，把五兩銀子擲在桌上，說：“這里不是久留之地，帶上這些銀子，趕緊離開?！?/p>

吳一針走后，張一釘便悄然跟上。

在一片綠草茵茵的森林里，張一釘忽然朝走在前方的吳一針大聲吼道：“吳一針，拿命來!”

吳一針掉過頭，冷冷地問：“你是何人?”

“張一釘!”張一釘怒目而視。

張一釘話音剛落，吳一針“撲通”一聲跪下，淚如泉涌。

“你為啥下跪，莫非未戰(zhàn)先怯?”

“不!我這是替家父謝罪?！?/p>

“此話怎講?”

“家父和令尊比武歸來后，痛心疾首地對我說，他犯了武林大忌。令尊在飛釘之前先喊‘接招’，而家父則在飛針之后才喊‘接招’。家父臨終時，囑我將來一定要代他謝罪?！?/p>

“先父對我可不是這樣說，他說他之所以不敵飛針，是因為飛針速度比飛釘快多了，飛針功夫遠在他之上。”

吳一針長長嘆了口氣，說：“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我看我們這一代應當化干戈為玉帛，不知你意下如何?”

“很好。你一身正氣，讓我佩服。佩服之余，我想和你過過招，領教領教你的功夫?！?/p>

“兄弟，不瞞你說，家父沒把飛針功夫傳予我。”

“你哄誰，你身上的那根針是干什么的?”

吳一針笑了笑，便拿出那根亮光閃閃的針，在空中輕輕一折，針斷了，原來針心是一根細細圓圓的竹子，外表則鍍上一層亮光閃閃的金屬。

“呀——”張一釘發(fā)出一聲驚叫。

吳一針一聲嘆息：“家父在誤傷令尊后，決意不把飛針絕活傳給我，臨終前，囑我把家門口那用來練功的榕樹砍掉。”

張一釘?shù)难劾矧嚨貪L動著淚水，過了許久，他問：“那你平日為啥拿著飛針唬人?”

吳一針長長嘆了口氣：“這人世間不平事實在太多了。我又喜歡打抱不平，就做了一根樣子十分嚇人的針，別看針是假，但它是有鋒芒的，鋒芒在我心中。”

張一釘怔住了。過了許久，他感嘆道：“你才是無名縣真正的江湖第一高手!”

張一釘自從那次與吳一針促膝長談后，一直下落不明，究竟他身在何處，無人知曉。

蕭神筆

溪水潺潺流淌山澗，芳草翠綠欲滴，一位后生腳踩溪流，兩眼怔怔地望著芳草中盛開的一朵朵玫瑰花……

這是掛在無名縣“蕭河”茶館中央的一幅水墨寫意畫，這幅畫出自無名縣大名鼎鼎的蕭神筆之手。錢二郎安靜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一邊慢悠悠地品茶，一邊有滋有味地望著這幅畫，他在心里感嘆道：人們都說蕭神筆畫好，今日看畫，果然名不虛傳!畫中花千姿百態(tài)，輕風拂過，似有暗香涌動，真乃神來之筆。錢二郎感嘆之余，心里生出淡淡的惆悵，這些日子，他千里迢迢來拜蕭神筆為師，得到的消息卻是蕭神筆云游去了。在無名縣，蕭神筆獨身一人，來無影#65380;去無蹤。由于他極少露面，因此即使在無名縣，也很少人能認出他。但這絲毫不妨礙無名縣百姓對蕭神筆畫的推崇。無名縣的人都說蕭神筆的性格與他的畫一樣有棱有角，就拿他收徒弟這件事來說，這些年，寧缺毋濫，一直不收。蕭神筆對自己畫作，不滿意的一律燒掉，近乎苛刻。由于蕭神筆的畫件件都是精品，且數(shù)量極少，所以成了人們搶購的目標?！笆捄印辈桊^的龍老板因為有一幅蕭神筆的畫，方門庭若市，千里迢迢前來拜訪蕭神筆者，在空手而歸前，都要到茶館坐一坐，看一看蕭神筆的畫，以填補內(nèi)心的失落。

錢二郎在茶館看了一次蕭神筆畫后，并沒有像其他年輕人一樣背起行囊回家，而是每天都來茶館，他始終坐在那個固定的靠窗位子，要一杯上好的龍井茶，錢二郎一邊慢酌細啜，一邊悠閑從容地品畫。

從早晨到傍晚，錢二郎都在如醉如癡地品嚼著那幅畫，龍井茶剛泡時，很有滋味，喝了多遍之后就變淡了，從茶壺里倒出的已不再是茶，而是水了，但錢二郎仍有滋有味地喝著，常有“兩腹清風起，飄然欲飛仙”之感，嘴里不時會冒出一個字：妙!

三個月來，錢二郎每天都在“蕭河”茶館里一邊品茶，一邊品畫。三個月之后，他拿起了筆和紙，開始模仿蕭神筆的畫，錢二郎天生聰慧，悟性極高。他的畫外行的人看了都覺得非常像，簡直可以假亂真，但內(nèi)行人卻一眼看出不是出于蕭神筆之手，錢二郎的畫缺少蕭神筆的神韻，說得更貼切一點便是錢二郎的畫沒有魂。

錢二郎的心情也因此變得很惆悵，他決定離開無名縣，離開之前，他又來到了“蕭河”茶館。那天，天色陰沉沉的，布著烏云。

一位婀娜的身姿飄進“蕭河”茶館，就像一幅憂郁而美麗的風景畫一樣嵌入了錢二郎的心里。

這位女子一身青衣，她在錢二郎對面坐下，也要了一杯龍井茶。

錢二郎的心微微動了一下。

“客官常來這兒?”柔柔的聲音飄來。

錢二郎點點頭。

“為啥?”

“品畫?！?/p>

“我也很喜歡畫。這年頭兵荒馬亂，唯有在這樣清靜的地方品畫，才會使人忘掉人世間的煩惱。”

錢二郎的心弦被眼前這位青衣女子的話重重地撥弄了一下。這些年，錢二郎的日子過得很不如意，屢次進京趕考，都名落孫山?，F(xiàn)在想學畫，卻投師無門。他長長嘆了口氣：“人活得真累呀?！?/p>

“這么說客官有許多煩惱?”

錢二郎點點頭。

青衣女子的臉上露出淺若漣漪般的笑容，但瞬間隱沒在她那雙烏黑的眸子里，她的臉上網(wǎng)上了一層霧。

一陣沉默。

最后，還是錢二郎打破僵局：“小姐，再來杯茶嗎?”

青衣女子搖搖頭：“茶喝多了，晚上會睡不著覺，那時腦子里亂哄哄的。想得都是傷心事?！?/p>

“這么說小姐曾遇到很多坎坷?”

青衣女子心中的苦汁迅速涌到了臉上：“我出生在一個富貴人家，從小父母把我當成掌上明珠。但好景不長，家父后來染上了鴉片癮，從此整個家族就敗落，家父把家里所有資產(chǎn)全部賣掉，后來實在沒有什么東西可賣了，便狠下心要把我賣給別人當丫環(huán)，我得知消息后，連夜逃離家門，開始浪跡江湖……”

青衣女子的傾訴，使錢二郎心生感動，他也把自己的坎坷經(jīng)歷全盤抖出。

青衣女子的目光變得潮濕了，罩著一層蒙蒙的霧氣，透出綿綿的情意，錢二郎在這種目光的凝視下，漸覺暈眩。漂亮女子的身子慢慢地向錢二郎的身子靠近。

兩個人的身子幾乎靠在了一塊，一個才子配佳人的浪漫愛情故事似乎就要發(fā)生。

“嘻——真有意思。”一個驚嘆的聲音突然響起。

回眸一瞥，錢二郎發(fā)現(xiàn)身后靠窗的位子上坐著一位滿頭白發(fā)，臉上布滿蜘蛛網(wǎng)似皺紋的老人，正盯著墻上那幅蕭神筆的畫。嘴里喃喃自語道：“奇怪，畫中后生為何不摘玫瑰花呢?”

錢二郎先前多次見到這位老人坐在他身后的位子上品茶。今天，錢二郎的身邊坐著這么一位絕代佳人。他可不愿意被那位討厭的老人攪了興致，他瞪了老人一眼，爾后轉過頭，欲摘身邊這朵嬌滴滴的“花”。

“呀，我終于明白了!”身后的老人突然拍案而起，那張皺巴巴的臉上泛出春日的光彩，“原來那是一朵帶刺的玫瑰!畫家用玫瑰的葉子巧妙地把刺掩蓋起來，難怪那位后生盡管喜歡它，卻不敢摘。此畫的高明之處在于綿里藏針卻不露聲色，猶如經(jīng)年陳酒，味道醇美不事張揚，此乃做畫之真諦也!”

老人的話音剛落，茶館地板上便傳出“嘭”地一聲悶響。青衣女子的手微微顫抖，她朝錢二郎羞赧一笑后，飄然而去。

那老人此時也背著身子，慢悠悠地踱出茶館，在茶館門口，他朝錢二郎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錢二郎泥雕般愣在那兒，細細品嚼剛才所發(fā)生的事，覺得百思不得其解，無意中他摸了摸身子，發(fā)現(xiàn)身上的錢袋不翼而飛。

驚出一身冷汗的錢二郎，突然想起剛才漂亮女子的溫柔，忙俯下身子，發(fā)現(xiàn)錢袋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原來剛才“嘭”的一聲正是錢袋落地。

過后，錢二郎從龍老板那里得知那老人就是蕭神筆，錢二郎在茶館里品畫的日子，他也每天來到“蕭河”茶館，在“蕭河”茶館，只有龍老板認得他，龍老板有一天問他為啥天天品茶，蕭神筆笑了笑，說，他不是在品茶，而是在“品”人。至于那青衣女子則是無名縣的神偷杜二娘，蕭神筆用畫中帶刺的玫瑰既巧妙地提醒錢二郎，又暗中傳授了做畫的真諦，可謂一箭雙雕，用心良苦。有了這次傳奇色彩的經(jīng)歷后，錢二郎開始靜下心來，潛心研究蕭神筆的畫，現(xiàn)在他掭筆伸紙，勾#65380;染#65380;皴#65380;擦之間，眼前總會晃動蕭神筆清逸的模樣，耳畔會響起蕭神筆意味深長的話語，這使他對蕭神筆畫的底蘊有了更深的領悟，幾個月后，錢二郎畫的功力大有長進，他的畫惟妙惟肖，有了神韻。據(jù)說蕭神筆見到錢二郎的畫后，捋須嘆道：錢二郎得老夫真?zhèn)饕?

霍鳥人

無名縣是個山青水秀的名城。那里的人喜歡玩些小玩意兒，比方說遛個馬，架個鷹，斗個蛐蛐，玩?zhèn)€鳥兒。而這方面的能人多數(shù)出于在江湖上摸打滾爬多年的流氓地痞。但也有例外的情況，比方說富家子弟霍元慶，那真是無名縣玩鳥的高手。他愛鳥成癡，無名縣的人都喊他叫霍鳥人，他的真名倒被人家忘記了。

每天早晨，天剛蒙蒙亮。霍鳥人就托著鳥籠子上街去了?；豇B人英俊瀟灑外加衣裝華麗，成為無名縣一道亮麗的風景。

看到許多老百姓看他，霍鳥人很得意，他把手中的鳥籠舉得高高的，并且不斷地晃動手中的鳥籠。老百姓注意他的目光自然就從他身上轉移到鳥籠上。

霍鳥人鳥籠里的鳥時常換。剛開始他的鳥籠里裝著珍珠鳥，珍珠鳥會發(fā)出一種尖細又嬌嫩的鳴叫?？赊D眼之間，他鳥籠里的珍珠鳥換成了一只畫眉。畫眉開始快樂地啼鳴，聲音格外好聽，旁觀的老百姓聽了，發(fā)出“嘖嘖”的贊嘆聲。大家一不注意，霍鳥人鳥籠里的鳥又換成了八哥。

大多數(shù)養(yǎng)鳥的人偏重欣賞鳥的毛色，身架，姿態(tài)。但霍鳥人卻相反，他喜歡鳥的聲音。他手上的這只八哥，雖然其貌不揚，但霍鳥人卻最喜歡它。在它身上也花費了最多的心血。八哥沒有辜負主人的期待，它會說很多的話，見到長得漂亮的小姐，它就叫：“你真漂亮!”見到英俊的小伙子，它就叫：“你真瀟灑!”逗得圍觀的人哈哈大笑。這笑聲又引來了更多的圍觀者。八哥看到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干勁就更大了，它開始歪頭吟詩：“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p>

八哥在鳥籠里像一位非常有學問的詩人一樣來回地走來走去，引來了圍觀的人一片喝彩聲。這聲音使霍鳥人覺得像喝了好酒一樣。一股暈乎乎的感覺，從腳后跟直沖腦子，但他的臉上卻沒有露出一點笑意，他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鳥籠說：“別念了，煩死人!”

霍鳥人不僅養(yǎng)鳥，而且對野外的鳥也很喜歡。如果他看到誰把從山里抓來的鳥在街上賣，不管對方出很高的價錢，他都要買下鳥放生，為此，霍鳥人每個月都要破費許多銀兩。霍鳥人買鳥放生被他的父親霍慶東知道后，挨了他一頓臭罵。

在無名縣，霍慶東盡管家產(chǎn)萬貫，但卻是個出了名的吝嗇鬼，平日，他恨不得把一文錢掰成兩文錢用。現(xiàn)在家里出了這么個敗家子，可把霍慶東給氣壞了。氣急敗壞的他把霍鳥人關在家里，要他攻讀四書五經(jīng)，將來上京趕考，爭取金榜題名，光宗耀祖。

霍鳥人是個絕頂聰明的小伙子，他寫了一手的好文章。但他卻視功名如糞土，沉湎于玩鳥的人哪有什么心事去做學問?霍慶東把他關在屋里，他便偷偷地從窗口爬出去遛鳥。結果被霍慶東撞了個正著，霍慶東氣得把他狠狠打了一頓。但不管霍慶東如何打罵，都無法改變霍鳥人愛玩鳥的習氣。

為了讓兒子迷途知返，霍慶東想了個辦法。一天早晨，當霍鳥人從睡夢中醒來時，霍慶東臉陰沉沉地對他說：“昨晚，我把你養(yǎng)的鳥全部弄死了?！?/p>

霍鳥人大吃一驚，他急忙跑出大門，看到掛在走廊上的鳥籠全部消失了，霍鳥人的身子晃了晃，整個人便昏了過去。

霍鳥人病倒了，霍慶東這下慌了手腳，霍鳥人可是霍慶東的獨生子，霍慶東還得靠他延續(xù)香火呢。急得團團轉的霍慶東叫人請來無名縣最有名的郎中，郎中給霍鳥人把了脈后，搖了搖頭對霍慶東說：“你的兒子眼圈發(fā)黑，脈細弱，說明病入膏肓，已無藥可治?！?/p>

霍慶東后來又請了外縣的許多郎中來給霍鳥人治病，霍鳥人吃了郎中的藥，病情仍日益加重。

霍鳥人的眼圈一天天陷了下去?；魬c東哭天喊地之余，已經(jīng)開始為兒子準備后事了。彌留之際，霍鳥人提了個要求，他要家里的仆人把他抬到無名縣風景秀麗的左奇山，聽一聽鳥語，好讓他在幸福中離開人間。

霍慶東此時也只好死馬當做活馬醫(yī)了。他讓仆人一大早就用擔架把他抬到左奇山，當仆人氣喘吁吁地把霍鳥人抬到左奇山時，霍鳥人只剩下奄奄一息了，他鼓足氣力朝仆人揮揮手，心領神會的仆人便悄悄地離開了。

躺在擔架上的霍鳥人閉上雙眼，他什么也不想，只想悄悄地離開這個世界，好讓他了斷與鳥兒之間濃濃的情愫。

靜靜的山谷里響起了鳥啼聲，當霍鳥人聽到這悅耳的聲音時，他的心微微動了一下，奇跡突然發(fā)生了，霍鳥人睜開了厚重的眼皮，那天是個艷陽天，薄薄的霧還沒有散盡，在霍鳥人的身邊有一條小河，小河邊的草叢里有兩只白色的鳥，它們白色的長頸正相交在一塊，潔白的翅毛輕輕地撫摸著對方的身體。似乎在進行心靈之間的交流，因為逆光，兩只白色鳥的身體被陽光勾畫出一道金光。霍鳥人的目光越過這兩只白鳥，在它們身后的斜坡上，數(shù)百只各種顏色的鳥正在自由自在地來回走動。這美麗的景色就像一聲巨雷擊中了霍鳥人，使他那麻木垂死的心靈感受到了強烈的震撼。他使出渾身的力氣想站起身子，但卻失敗了，霍鳥人痛苦地重新閉上了雙眼。

一陣清風輕輕地拂過霍鳥人的臉，霍鳥人再一次睜開眼睛，這回讓他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現(xiàn)了。那只自己最愛的，這些日子想得最苦的八哥向他飛來了，霍鳥人感到身上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支撐著他，于是他再次試著站起身，這回奇跡真的又發(fā)生了，霍鳥人真的站起了身子，他搖搖晃晃地向前走了幾步。突然，掛在前方一棵大榕樹上鳥籠映入他的眼睛?；豇B人這時候才明白父親并沒有殺死鳥，父親只是在左奇山把他養(yǎng)的鳥放生了。

奇跡還在繼續(xù)，當八哥飛到霍鳥人肩膀上時，霍鳥人養(yǎng)的畫眉和珍珠鳥也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主人。它們紛紛飛到霍鳥人的肩膀上。鳥兒在霍鳥人的肩膀上嘰嘰喳喳，似乎在訴說著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豇B人用手輕輕地撫摸著這些平日相依為命的鳥兒，淚水涌了出來。其它的鳥兒見狀，也紛紛圍了上來，山谷間響起美妙動聽的鳥語，與鳥心心相印的霍鳥人頓時覺得神清氣爽，他用手輕輕地梳理著了一下自己頭發(fā)，這時，鳥兒的歌聲就像一泓清泉順著手指緩緩流向頭部，繼而彌漫向全身……

那天傍晚，霍鳥人提著裝著八哥，畫眉還有珍珠鳥的鳥籠，歪歪扭扭踉踉蹌蹌地回到家，家里人簡直不相信霍鳥人能起死回生，問他吃了什么靈丹妙藥，霍鳥人笑而不語，倒是他鳥籠里的八哥像個外交官似地替他回答：“他洗了個澡!”

責任編輯 練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