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說實話,我不喜歡綿綿。
一點也不喜歡。
這樣說可能很多人會反對我,因為綿綿是大家公認的我的女朋友,并且我把掙來的錢全交給她了,而且她還端莊美麗,可是上帝知道,我不喜歡她。因為,因為什么呢?我想了很久,終于有了一個最可靠的理由:因為我沒有和她做愛的沖動。
有人說做愛嘛,這件事情,有個女人就行,黑了燈都是一樣的。
我開始也這樣認為。
后來我認識了鄔倩就不這樣認為了。
所以,我傻乎乎地和綿綿攪到了一起,她給我寫情書發(fā)短信,我們認識一周就上了床,由此我認為她很輕浮,不值得珍惜,我以為她會很隨意,大學里這種事情很多,好就在一起,不好就分手。
可是,她并不是這樣。
她天天黏著我,問我,武慶,你喜歡我嗎?
喜歡啊,我說。
我對誰都說喜歡。
說喜歡的時候我極隨意,抽著煙,把煙圈吐到她的臉上,我總是這樣對待女人,因為被女人拋棄過,所以,我覺得女人是衣服這種說法非常正確,我準備隨時換衣服,脫了就扔。
那你要對我負責。綿綿說,因為你說過喜歡我了。
我覺得她這種說法太可笑了,我說過喜歡你就得對你負責?那我得負多少責任?。窟@不太搞笑了?
看,鄔倩就從來沒有這種混蛋理論,她說,咱倆好就在一起,不好就散伙。說這話的時候,她抽著煙,然后把煙圈吐到我臉上。
鄔倩是酒吧的駐唱歌手,長相似張靚穎,她總說,如果2005年她去參加超女,基本上就沒有張靚穎什么事了。
這個我信。因為她比張靚穎更妖氣,個兒也高,重要的是,她嗓音條件比張靚穎還要好。
我們在一起勾搭了一個月,然后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我跟著她進了家門。
她問我的第一句話十分肉麻,當然,我更多的時候把它看成了一種污辱,她問:你,不至于是處男吧?
這句話的結(jié)果是那天晚上我把她搞得很慘。
更直接的結(jié)果讓我明白,女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所以,我覺得,我有必要離開綿綿,開始自己的新生活,我憑什么和這么一個什么風情都不懂的傻丫頭在一起啊?
她的確是太傻了,連接吻這樣的事情都搞得極一般。
我以為這次分手和以往并無二致,拿錢就可以輕易打發(fā),如果她再清高點,連錢都可以省了。
所以,我果斷地提出了分手,聲音帶著漫不經(jīng)心的調(diào)子,我分手分出了癮,也有了經(jīng)驗:勢必女孩子要哭,哭著哭著聲音就小了,然后給了錢,就算完了。
可我沒有想到綿綿會這樣。
我真的沒有想到。
我感覺到很棘手。
二不行。她果斷地說。
我要和你分開,我不愛你了。我說。
不行。她繼續(xù)說。
她沒有哭,就是眼睛看著我,她的眼睛是一把利劍,一直逼視著我,我尷尬地笑笑,試圖緩和這有些僵持的氣氛。
我掏出一張卡,說,卡里面有三萬塊錢,你買點衣服和化妝品,不行,再找個男友倒貼他也行,我干澀地笑了兩聲。
不行。她堅持。
你怎么這樣?無恥。我罵她。
我不分。反正不分手。你說過和我好一輩子的。
你他媽有病啊?我說,我當時是為了蒙你和你上床才說的好一輩子的,你傻呀,你還當真啊?
我當真。你不能不要我。你要和我好一輩子。
有病!我怒發(fā)沖冠了,扔下她就走了,她在后面追著我,我怕她追上,上了車就拼命地開,我看她還在跑著,到最后,我從反光鏡里看到了她,她跌倒了,我沒有停車,絕塵而去。
我仍然認為她有病。
那天晚上,我去找鄔倩,和她做愛。我喜歡和她做愛,她真讓我迷戀,因為,她知道怎么迎合我。
她嘻嘻地,貼在我耳邊,把煙吐到我的耳朵里說:武慶,你說咱倆是不是狗男女?
狗男女這個詞分外生動,我一把摟她在懷中:親愛的,讓我們做狗男女吧。
正當我們非常非常親熱的時候,門被踹開了,門外,站著女神一樣的綿綿,她正義凜然,舉著一瓶硫酸,然后說,把我的男人還給我。
是的,她是這樣說的:把我的男人還給我。
從前我總以為自己非常堅強不屈,至少,在女人面前很挺拔。
那一刻,我很熊。我認了輸。
穿上褲子,離開她。綿綿說,不然,我就用硫酸燒她的臉。
我知道這個女人干得出來,我慌亂地穿著衣服,而鄔倩嚇得鬼哭狼嚎,說實話,我是在兩個女人的強烈反差之下開始真正愛上綿綿。
我乖乖地跟著她走了。
她牽著我的手,好像牽著一個孩子,她扭過頭來,露出很白的牙齒:武慶,你總是不知道我有多愛你,你知道嗎?你說過和我好一輩子的。所以,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第一次我們的眼睛死死地黏在一起,她忽然如此軟弱: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很有錢,我不缺少錢,可我沒有愛,沒有一個人說愛我一輩子,我父母早就離婚了,他們都有錢,只有你說愛我一輩子,我當了真。
我忽然感覺有些心酸,沖動之下,我說了一句話:要不,我們結(jié)婚吧。
三你看,有的時候,愛情這件事情真的說不清楚。
我從來不想結(jié)婚,至少,不想在三十歲以前結(jié)婚。
可我結(jié)婚了,這年我二十六歲,綿綿剛剛大學畢業(yè),二十二歲的她嫁給了一個IT業(yè)的青年人,泡沫經(jīng)濟讓我開著本田車亂轉(zhuǎn),我以為她會拒絕我的求婚,她才剛畢業(yè)啊,沒想到她說,真的啊,真好,那,我們就結(jié)婚吧。
我們就真的結(jié)婚了。
我是第一次看到她父母,年輕得不像話,都是有錢人,可是,就覺得哪里不對。她的母親說,綿綿是有些神經(jīng)質(zhì)的女孩子,希望我疼她愛她。
當然,我已經(jīng)充分地了解了她的神經(jīng)質(zhì)。
比如,她會在半夜醒來,然后一個人愣愣地看著我,當我醒了,我會大喊,干嗎呀,嚇我一跳。
她會問,武慶,你愛我嗎?
愛愛,我說,特別愛,但現(xiàn)在,讓我睡覺行嗎?
綿綿會纏上我的身,既然愛我,那就摟著我。
于是我摟著她。
她還是很羞澀,做愛技術(shù)一般,我于是又想到鄔倩。
鄔倩依然在唱歌,我在結(jié)婚三個月后終于忍不住了,給她發(fā)了一條短信:鄔倩,干什么呢?我先試探一下再說。
她回我短信,瞧你女人那德性,好像沒見過男人一樣,以后,少他媽給我發(fā)短信,鎮(zhèn)不住她別和我玩。
我來了勁,誰說鎮(zhèn)不住她?她再敢鬧,我準宰了她。
那天下午,我和鄔倩定了一個小酒店見面,見面就上床。結(jié)了婚偷情原來更刺激。
之后,她抽著煙說,我缺錢了,最近手頭比較緊。
我給了她兩千塊錢,然后說,兩清了。
我開車回家,主動做飯,然后把鄔倩發(fā)給我的短信全刪了,綿綿回來后從后面抱住我:武總,今天怎么這么乖?
那天我極力獻殷勤,結(jié)果是晚上綿綿求歡,我卻無能為力,我尷尬地解釋:我太累了。
以后的幾個月,我又和鄔倩不定期地約會,偷情的快感讓我欲罷不能,直到有一天,綿綿拿著我的電話單子給我看。
我無力地笑著。
她扔到我臉上,又沖進屋子,一邊剪衣服一邊罵著:騷貨,騷貨,看我不剪死你。
我又害怕了,她干得出來。
那天晚上,我醒來,看到她一個人站在陽臺上,三十樓的陽臺上,一只腳在外面了,我撲上去,跪在地上:綿綿,你不能,不能啊。
她嫣然一笑:武慶,我是不是不如她伺候你的好?
不是不是,我解釋著,你快下來,我再也不去了行嗎,行嗎?你快下來,我們好好過,行嗎?
我真的嚇壞了,她太瘋狂,我懼怕了這種女人,我真實的想法是,離婚,一定要離婚。
她下來,撲到我懷里,滿眼是淚水:咱不找別的女人行嗎?如果你嫌我不會做,我學,行嗎?
我抱著她,哭了。
真他媽是孽緣!
四實際上,我在她下來三天后就提出了離婚。
我說,咱們不合適,當時一沖動就說了結(jié)婚,現(xiàn)在想想,咱倆不合適,你看,我這么花心,看著漂亮女孩子就想上,而你天天想捆著我,咱倆肯定不行。
綿綿哭了,一邊哭一邊罵我,她罵得很難聽,說我是狗日的。我說,我是狗日的,她罵我是流氓,我說,我本來就是流氓。
那天我是去公司睡的,我想,先分居再說吧。
半夜,我接到綿綿的電話,她說,親愛的,我的血流了很多了。
我震驚,她割腕了。
我打了120,然后瘋狂地開車往家跑,后來到醫(yī)院時她已經(jīng)昏迷了,大夫說,再晚幾分鐘就沒救了。
醒了,她看著我,你回來了?你還要我嗎?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我要不起她了。她太能折騰了。
愛情是件美好的事情,應(yīng)該兩情相悅,可她……于是,我說,你好了以后,咱們還得分開,因為,你不自殺,我也快自殺了。
綿綿把頭扭向一邊,哭了。
她好了以后,我們離婚了。
離婚的我開始酗酒找女人,我以為自己恢復(fù)了自由,我以為一切可以和從前一樣,但是,不是這樣的。
不是的。
我一喝就醉,一醉就哭,徹底變成一個病態(tài)的人。
公司的業(yè)務(wù)一落千丈,泡沫經(jīng)濟之后,我重新變得一無所有,去別的公司打工,車賣掉了,此時,我二十八歲,與當年的我,天壤之別。
再也沒有女人找我,沒了錢的男人,就是一條喪家之犬。
我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好女人是一件純棉的內(nèi)褲,看著不性感,可穿著舒服;壞女人是一條蕾絲內(nèi)褲,看著刺激,穿起來卻肉疼!
我再也沒有見過綿綿,有人說她回了南方老家,有人說她出國了。
我想,什么可能都有。
她原本是北外的高才生,當一個法語翻譯綽綽有余,可跟了我,她一事無成,天天和我鬧,折騰愛情這件事情。
當她走了之后,鄔倩找過我兩次,我卻再也不能了。
鄔倩罵我是沒用的男人。
她穿上高跟鞋,扭著小蠻腰走了。我看著她的背影,想起綿綿來,綿綿左肩比右肩低一點點,走路時,有點跛,想起這一點時,我傷感起來。秋日正好,我蹲在地上,數(shù)著螞蟻,越數(shù)越數(shù)不清,最后,我的眼淚把螞蟻全沖跑了……
我開始尋找我曾經(jīng)的戀人曾經(jīng)的情人綿綿。
我發(fā)了瘋,到處登尋人啟事,原來,愛情故事也可以這樣一波三折,我去電臺給她點歌,向人借錢買飛機票去她的老家南寧,我做了很多無意義的事情,最后,我找到了綿綿的母親。
這個依然美麗的女人說,你來晚了一步,綿綿,一個月前出了車禍,她開著她爸爸送給她的跑車,在高速路上超了一輛車又一輛車,結(jié)果,鉆進了大卡車底下。
說這話的時候,這個女人依然很冷靜,我卻感覺到無限的冷。
桌子上,擺著綿綿的照片。
黑白照片,那時,她還小吧,只有十五歲吧,一臉的沉靜,微微笑著,梳著麻花辮。
我要了那張照片。
我把照片放在貼胸口的位置。
因為,我的心臟在綿綿離開后總是莫名其妙地疼。
當我放上照片之后,那疼漸漸好了許多。
后來,我無論買什么樣的衣服,都要里面帶口袋的,因為,我要把綿綿的照片放在里面,挨著我的心臟。
這樣,我和她,和我的情人綿綿,離得會近一些。
編輯 / 劉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