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淳一“愛是鈍感力的源泉”

陳　冰

也許我們可以將鈍感力解釋成為"有意義的感覺遲鈍"?

渡邊淳一,這位因《失樂園》而廣為人知的"寫情圣手",突然拋棄了擅長的情感話題,將七十余載的人生悟道濃縮成獨特的人生智慧,推出散文集《鈍感力》?

日本前首相小泉純一郎就曾針對輿論指責安倍內(nèi)閣欠缺領導能力,提出了自己的"鈍感力"忠告:"對于近在眼前的事情必須遲鈍一點,鈍感力非常重要,不要總把支持率的起伏掛在心上?"一時之間,"洛陽紙貴",東京各大書店的《鈍感力》被搶購一空?

近日,74歲的渡邊淳一帶著他的《鈍感力》來到了上海?

棄醫(yī)從文

和魯迅一樣,渡邊淳一也有著一段棄醫(yī)從文的經(jīng)歷?

1969年,渡邊淳一所在的大學附屬醫(yī)院正在進行日本第一例心臟移植手術?當時渡邊淳一懷疑被摘除心臟的那位患者并沒有真正的腦死,因此就對當時所在的醫(yī)院進行了批評?后果可想而知---只有35歲的渡邊淳一無法繼續(xù)在醫(yī)院工作下去,索性辭職開始寫小說?

最開始的一年,渡邊淳一遭遇了所有新人基本上都會遇到的困難,自己嘔心瀝血創(chuàng)作的作品常常遭遇退稿?文字創(chuàng)作的艱辛與得不到賞識的雙重打擊讓他開始懷疑自己當初的選擇?但是一年之后,小說《光和影》為他贏得了第63屆直木文學獎,找他寫書的人越來越多,寫字成了一種可以過上體面生活的職業(yè)?

1997年,渡邊淳一的代表作《失樂園》在日本引起極大反響,不僅小說書名獲得了日本當年流行語大獎,同名電影更是轟動一時,成為日本電影史上在最短時間內(nèi)受到最多人喜愛的影片?中國人也是因為這部《失樂園》而知道了作品唯美的"日本現(xiàn)代情愛文學大師"渡邊淳一?

作為魯迅的忠實讀者,渡邊淳一發(fā)現(xiàn)雖然相隔半個世紀,兩人選擇棄醫(yī)從文的內(nèi)在原因卻驚人地一致---學醫(yī)只能治療個體的病痛,但是通過寫作,卻可以撫慰眾人的精神創(chuàng)傷?

"醫(yī)學是一種從肉體上對人進行探求的科學,它更多的是從理論上去探求人到底是什么樣的結構?但是,人有一些理論上無法解決的問題,我們只能把它轉到情感或者精神上,那可能就得用文學小說去描寫或者解決這些問題,我想這兩者既不一樣,又有共通的地方?"

執(zhí)著于關注男女之愛,是渡邊淳一創(chuàng)作中一貫堅持的主題?"在當醫(yī)生的時候,我看到了非常多的患者,對于病痛的一些恐怖,或者對于死亡的恐懼?我認為在這么多死亡的悲劇當中,能夠拯救死亡的可能唯一就是愛了?我曾經(jīng)看過有一個臨死的病人,他對死亡非?？謶?不停地顫抖,但是當他的愛人在他的身邊,抓住他的手的時候,他就能夠鎮(zhèn)定下來,似乎也忘記了死的恐懼的感覺?

"我想我看到了這么多的死亡的恐怖,我就更愿意寫關于愛情的東西,但是我不能確認愛是不是能戰(zhàn)勝死亡,但是我非常愿意寫這個主題?自始至終,我只對描寫人的本質這一問題感興趣?"

情愛文學

小說《失樂園》中一對已婚的中年男女偶遇?相愛,由于無法擺脫來自家庭和社會的壓力,最后在愛的巔峰中服毒自盡?十年之后,渡邊淳一再次以對男女"終極之愛"的描繪---《愛的流放地》成為全日本的話題人物?眼下,根據(jù)小說拍攝的同名電影已經(jīng)在日本上映,并且順利登上了票房第一的寶座?這部新書的中文版也推出在即?

《愛的流放地》描寫了陷入困頓的作家村尾菊治與有3個孩子的家庭主婦冬香之間的不倫戀情?"如果你真的愛我,就殺了我?"盛夏的清晨,將冬香掐死的菊治來到東京某警察局自首?

這部小說最先在《日本經(jīng)濟新聞》上連載時,其中過激的性描寫就屢遭非議,有人甚至在網(wǎng)上大罵渡邊淳一變態(tài),說他每天只考慮性交?渡邊淳一則反唇相譏道:"雖說眼下充斥著有性描寫的影像和照片,可讀小說照樣能使人興奮?我之所以樂此不疲,是想證明文字依然充滿魅力?"

描寫游離于倫理道德之外的中年之愛,表現(xiàn)陷于危機的雙重掙扎,渡邊淳一試圖展示另一個本我內(nèi)心深處所隱藏的欲望?"我作品當中的人物常帶有一些缺陷或者是一些執(zhí)拗的東西,通常還會涉及到一些人的情感里比較奇怪而被常人認為是不太正常的東西?打一個比方,當兩個戀愛的人,一個人嚼口香糖,嚼完以后拿給另外一個人嚼,相愛的人不覺得有病菌,而覺得是非常愉快的事情?但是在倫理上,或者有的人非常討厭這樣的事情,因為這個口香糖就像病菌或者是非常骯臟的東西?我的作品就可以用這樣的比喻?所以,我認為愛是存在于很多非倫理的?難以解釋的事物當中?"

從《失樂園》到《愛的流放地》,男女主人公的身心像瘋了似的在燃燒,伴隨著這樣極致之愛的則是無可避免的死亡?"死不應該是毀滅,正因為有死才會有純潔的愛?死絕對不是一種完全消失的東西,由死會產(chǎn)生很多新的東西,藝術都是這樣的?"渡邊淳一說?

"我覺得愛是人生的原點,沒有愛,人就沒有生存的意義?愛是鈍感力的源泉,只有愛,才能寬容?現(xiàn)世間的一些理論導致人們覺得,上了年紀就不應該有愛情,不應該去追求異性,我倒覺得人越上了年紀就應該越想去追求愛情,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就會去追求異性?"

鈍感力

2007年2月,渡邊淳一的《鈍感力》在日本問世,不到3個月印數(shù)就達100萬冊,連續(xù)數(shù)周高居日本暢銷書排行榜首位?渡邊生造的"鈍感力"一詞也因此變成了日本社會朝野上下的流行語?

鈍感力,聽上去往往給人遲鈍?木訥的負面印象?渡邊淳一卻認為,"一個人謹小慎微,凡事看得過重的自尋煩惱的時代應該宣告終結了?現(xiàn)代人太過敏感反而容易受傷,相對而言,鈍感力反倒是一種不讓自己受傷的力量?"

早在札幌醫(yī)科大學附屬醫(yī)院工作的時候,還是外科醫(yī)生的渡邊淳一就已經(jīng)對"鈍感力"有了切膚之感?"白天要為患者看病,晚上值夜班的時候無論睡得多熟,只要有急救患者被送進來,馬上就得進入工作狀態(tài)?職業(yè)要求我們必須能夠快速休息?如果太敏感,就干不好這份工作了?當初自然吃了不少苦頭?后來我發(fā)現(xiàn),與其容易受到外界干擾,不如讓自己的神經(jīng)變得粗大,有耐力?"

在等級森嚴的日本醫(yī)院里,小醫(yī)生常常遭到呵斥和訓責,如果因此而失去自信,很快就會前功盡棄?渡邊淳一正是在各式各樣前輩的斥責聲中,一邊對自己的無能感到無奈,一邊點點滴滴地積累起作為一個醫(yī)生應有的醫(yī)術?

"這個世界不過是一場生存游戲,所以必須要有頑強的意志?而要保持甚或加強自己的生存能力,鈍感力又是必不可少的?與其有銳利的敏感度,不如對于大多數(shù)事物不要氣餒,這股遲鈍的頑強意志,就是得以生存在現(xiàn)代的力量,也是一種智慧?健康?愛情?婚姻?家庭?事業(yè)莫不如此?"

成為作家的渡邊淳一依然秉承?推崇鈍感力?"當初還是文學新人的時候,經(jīng)常遭編輯退稿,并受到嚴厲的批評?我就對自己說,那個編輯根本不懂小說,發(fā)現(xiàn)不了我的才能?跑到新宿的便宜酒吧埋頭喝上三天三夜的悶酒,酒店的老板娘總是拍著我的肩膀說,嗨,你的小說真不錯?我的郁悶也就煙消云散了?其實她根本就沒看過我的小說?但那種重整旗鼓的勁頭就又回來了?"

也許我們可以將鈍感力解釋成為"有意義的感覺遲鈍"?鈍感力作為一種為人處世的態(tài)度及人生智慧,相比激進?張揚?剛硬而言,更易在目前競爭激烈?節(jié)奏飛快?關系復雜的現(xiàn)代社會中生存,也更易取得成功,并能同時求得自身內(nèi)心的平衡及與他人?社會的和諧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