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跳舞　我是跳命

陳　冰　施丹妮

楊麗萍的舞蹈總是力圖還原自然,還原民族本身,在她的概念中,民族舞是天然去雕飾的?

楊麗萍有句名言:別人跳的是舞,我跳的是命?她說,跳舞從來不是她爭取鮮花或掌聲的手段,她從沒想過要用舞蹈換取什么,對她來說,舞臺甚至不是個表演場所,而是進行個人儀式的圣地?

憑著骨子里對舞蹈的靈性與熱情,她將《雀之靈》跳到大江南北,成為公眾眼中的孔雀公主?之后已頗具聲望的她又不惜變賣所有家產(chǎn),編排舞劇《云南映象》,獲得空前成功?這次為舞劇《藏謎》編舞表演,她亦分文未收?楊麗萍說,舞蹈是我的生活,這是很自然的事情?

“非專業(yè)”的民族舞第一人

楊麗萍出生在一個不富裕的白族農(nóng)村家庭,在兄妹四人中她排行老大,她的母親希望她能當(dāng)兵或者成為一名醫(yī)生,為家里減輕一些生活負擔(dān),因而她從未在專業(yè)院校受過專業(yè)舞蹈訓(xùn)練?1971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正在上初中的楊麗萍被選入西雙版納州民族歌舞團,成為團里年齡最小的演員,從此她有了登上舞臺的機會?

1980年楊麗萍調(diào)入中央民族歌舞團之后,在舞蹈的創(chuàng)作方面他始終保持著另類的個性?1986年,她創(chuàng)作了獨舞《雀之靈》,并獲得第二屆全國舞蹈比賽一等獎,楊麗萍也因此一夜成名?但是在她贏得掌聲的同時,也受到單位的處罰,因為她從不參加單位例行的芭蕾舞基本功訓(xùn)練,在當(dāng)時,那幾乎是不可想象的行為?

對此,楊麗萍不以為然,她說:“誰是民族舞蹈家?不是關(guān)在練功房里,穿著緊身衣,按照芭蕾基礎(chǔ)訓(xùn)練反復(fù)踢腿的‘專業(yè)人士,而是那些汲水能歌?取火能跳,對著山林田野都在起舞的人?”

她的民族舞永遠源于自然,源于山野,源于她的故鄉(xiāng)?在她的故鄉(xiāng)云南大理,人們的信仰是“本主教”?崇拜的對象可以是前輩?孔雀?公雞?太陽?月亮?風(fēng)……“任何對象有時甚至是敵人,比如忽必烈,他來大理滅了白族,可是我們覺得他厲害,一樣崇拜他?我們是很寬容的?每個村子,每個人崇拜的東西可能都不一樣,非常自由?‘本主,就是以自己為‘本?”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何她的《雀之靈》?《兩棵樹》?《雨絲》?《梅花》?《火》可以帶來惟妙惟肖的生命體悟,白族人崇拜自然的天性使楊麗萍模仿自然的舞蹈充滿了靈性?

大理白族村寨的孩子們高興時便歡歌起舞,有時慶?；榧?有時慶祝豐收,那是蘊育楊麗萍的地方,雖然她只在那里呆了短短十多年,但卻注定了她一生舞蹈的基調(diào)?她說:“那里有下關(guān)的風(fēng),上關(guān)的花,蒼山雪,洱海月?”

楊麗萍的舞蹈總是力圖還原自然,還原民族本身,在她的概念中,民族舞是天然去雕飾的?在種種誤讀與現(xiàn)代商業(yè)的侵襲下,她感到民族的傳統(tǒng)與文化正在慢慢流失,這種對流失的惋惜是產(chǎn)生《云南映象》的重要原因?

《云南映象》:挽救流失的傳統(tǒng)

1998年,楊麗萍自編自演的電影《太陽鳥》獲蒙特利爾國際電影節(jié)評委會大獎之后,她開始到云南采風(fēng)收集素材?她發(fā)現(xiàn)有些古老的山歌隨著老年藝人的去世就將失傳,有些精彩的土風(fēng)舞蹈深藏在山村里,外界很少有人了解?甚至是苗繡,村寨里穿的人也越來越少,他們寧愿去穿牛仔褲和皮鞋?年輕人有好繡工的也越來越少?

“這讓我覺得很恐懼?舞蹈,是很多民族遠古時期流傳下來的?先民們淬火而歌,汲水而舞,婚喪嫁娶都離不開歌舞?曾經(jīng)是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的舞蹈,現(xiàn)在都在瀕臨消亡?我為什么要搞原生態(tài),就是要把民族的東西從最深遠的地方挖掘出來,在舞臺上還原;把那些在民間的?即將消逝的舞蹈整理出來,用舞臺形式留下來,保護起來?老實說,我真的害怕來不及了,有很多東西已經(jīng)沒了?”

為了挽救即將消失的民間歌舞和弘揚民族文化,楊麗萍邊在云南各地山寨收集整理民間歌舞,邊編舞《云南映象》?這是她首次不是作為一個舞蹈的創(chuàng)造者而是作為一個民間舞蹈的記錄者與編排者所致力做的事?在《云南映象》里她原汁原味地還原了民族舞蹈?民間打歌的場景曾給楊麗萍留下很深的印象,“他們汗流浹背,每個個體本身就具有著舞蹈的感覺,跳完曲散人盡之后,你看到地上很多鞋,都是跳舞時掉下來的,你就會覺得一種感嘆一種感動?因為原生態(tài)的歌舞,它不僅僅是一些土風(fēng)的舞蹈,它有很多精神的因素在里面?”

經(jīng)一年多的采風(fēng)與一年間的排練后,《云南映象》卻陷入了經(jīng)費困境,參與合作的云南旅游歌舞團看不到商業(yè)前景,也在2002年底撤了資?為了籌錢,楊麗萍拿出自己的所有積蓄并變賣掉了在大理的房子,甚至為此拍廣告?走穴,丈夫劉淳晴也將所有可調(diào)動的資金給了楊麗萍?

最終,《云南映象》轟動全國,由于70%的演員來自當(dāng)?shù)靥镩g,由于對民族文化原汁原味的演繹,《云南映象》成了原生態(tài)舞劇的典范?隨之而來的,舞劇言必稱“原生態(tài)”成了一種流行?楊麗萍認為,原生態(tài)是一種回歸?正如人走得太遠時,需要回來尋找源頭?搞“原生態(tài)”不是刻意的包裝,不是秀給誰看,而是要展現(xiàn)人對自然?生活的態(tài)度,張揚的是一種文化,使人們明白“原來生命是這樣的”?

民間舞蹈召集人

楊麗萍曾說,她希望自己能成為民間舞蹈的召集人,她也的確用自己的行動做到了這一點?2006年初,藏族歌手容中爾甲找到楊麗萍編排藏族舞樂,她欣然答應(yīng),她在容中爾甲身上看到了自己當(dāng)年的影子,“容中爾甲和我當(dāng)年一樣,自己出錢做《藏謎》?而且全身心地,虔誠地,無所欲望地投入,像朝圣的老阿媽一樣,一步一叩首?”

其實早在做《云南映象》時,楊麗萍就已進入藏區(qū)采風(fēng),與藏文化有了很深刻的接觸,“《藏謎》是我多年來對藏族舞蹈文化積累的一次大爆發(fā),我等了很久,終于等到了?”

“《藏謎》展現(xiàn)了這樣一個偉大而獨特的民族:他們血液里流淌著馬蹄的聲音,眼睛里盛滿了青稞酒;他們會說話就會唱歌,會走路就會跳舞,他們用最純粹的生活和最虔誠的態(tài)度感受幸福,對每個參與者,包括觀眾都是心靈洗禮與啟迪?″

在40年的舞蹈歷程中,楊麗萍因為舞蹈收獲了許多快樂,她常說自己的靈性是天生的,看到花,看到樹,看到搖曳的枝干如何用肢體表現(xiàn),這是人與生俱來的東西?楊麗萍稱自己是“辟嫫”,在云南當(dāng)?shù)丶词恰拔住钡囊馑?“巫”生下來就是為了在天地之間用歌舞的形式傳遞消息,楊麗萍也用自己的舞蹈為民族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文化間傳遞著消息?她為此一直保持著“辟嫫”般極其消瘦的體形,并由于拒絕增加體內(nèi)脂肪含量而放棄了懷孕的機會?

在央視春晚的一期未播出的剪輯片里,編導(dǎo)們把鏡頭對準(zhǔn)了化妝間臨上場的楊麗萍,卻發(fā)現(xiàn)“她是那樣瘦小,那樣憔悴”?為跳舞,她放棄了許多,然而她卻說:“沒有,我沒有失去?相反,還要深深地感激?跳孔雀舞的人是最有福氣的,況且還是公認跳得最好的,那這個人就太有福氣了?對于我來講,跳舞是一種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