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看猴

任逍遙

瑪莎做夢都想當媽媽，可惜，她一直沒有懷孕的機會。

瑪莎是尤塔猴群最漂亮的母猴之一——但是，正因為她的風姿綽約，她也因此成了猴群王后最防范的潛在威脅者。猴王無數次蠢蠢欲動地將瑪莎按在偏僻的角落。但王后總能及時趕到，一陣耳光扇得瑪莎慘叫著落荒而逃——她可以跟比自己遜色的母猴分享丈夫。卻永遠不能讓瑪莎得到丈夫的血脈。

尤塔猴群算是與人類最比鄰而居的猴群了，它們定居在孟加拉國首都達卡郊區(qū)的一個垃圾場。每天只需在人類丟棄的垃圾里翻翻找找，就能輕易填飽肚子。不必為生活擔憂的它們將多半精力放在繁殖上，努力繁殖著自己的后代。

王后之所以能在猴群霸道行事。她倚仗的是她龐大的子女大軍——這位善孕的母猴先后養(yǎng)育了11個孩子，在子女們眾星捧月的孝順下。沒有任何人敢挑戰(zhàn)她的尊嚴，就連猴王也不得不對她敬畏有加。

而瑪莎卻是孤立無援的!在猴群里，她成了眾猴皆可欺負的角色。只要是有孩子的母猴，都可以肆無忌憚地扇她的耳光，指揮她為自己抓虱子?，斏芟敫淖冏约旱牡匚唬珱]有自己的嫡系“部隊”。

就在這時，垃圾場搬來了新鄰居，野狗卞卡，她已經懷孕了，卞卡很快成為這片領地公認的王者。以往，每當垃圾車運來新的垃圾時，猴子們都一哄而上出手大搶，如今，卻都噤若寒蟬地等待，等到卞卡吃飽喝足滿意地離開了，才敢小心翼翼地靠近垃圾，找點殘羹冷炙。所有的猴子看卞卡的眼神都充滿敬畏和恐懼。惟有瑪莎的雙眼里充滿艷羨與向往。

卞卡分娩了。產下了4只狗崽?？粗ち锕馑男」丰蹋镒觽兏涌只拧鹊剿鼈冮_枝散葉起來，這里哪還有自己的立錐之地呀。或許是獸神聽到了猴子們的祈禱。小狗崽出生還不到一個星期，垃圾場的工作人員找來了捕狗隊，他們弄走了卞卡。

猴子們歡呼雀躍，以往受的鳥氣終于可以發(fā)泄了，他們對4只無辜的小狗崽摔、打、撕、咬……無所不用其極，尚未睜開眼睛的狗崽除了尖聲慘叫外毫無還手之力。

猴子們發(fā)泄夠了，懶洋洋地四散開來。瑪莎悄悄接近被凌虐的狗崽，有3只已經僵硬，只剩下一只似乎還有微弱的呼吸?，斏p輕抱起他。在垃圾場的邊緣安下了家。這只幸存的狗崽。叫維爾。

看著在自己懷里顫抖的維爾，瑪莎母性大發(fā)，無師自通地學會了做母親，她將自己能找到的最好的食物嚼碎。一點點哺進維爾嘴里，用舌頭舔舐維爾遍體鱗傷的身體，驅趕纏繞不去的蚊蠅。在猴媽媽的精心呵護下，死里逃生的維爾成長起來。

兩個月后。維爾就有了一副跟瑪莎不相上下的好身板。得知瑪莎養(yǎng)活了一只狗后。猴群炸鍋了，它們絕不能容忍再有狗來擾亂自己的生活。猴群氣勢洶洶地襲來，以往懦弱無比的瑪莎這次成了最勇敢的斗士，她嘶叫著沖向任何妄圖傷害維爾的猴子，拼命地進攻?，斏寞偪褚泊碳さ搅司S爾，他下意識地吼叫著露出了尖銳的犬牙，向每只靠近自己的猴子毫不留情地予以還擊。

瑪莎瘋了般地撕咬和維爾動人心魄的吼叫很快打消了猴群的斗志，他們虛晃幾槍后紛紛逃竄——他們知道，從此以后，垃圾場的王者不再是猴王和王后。而是有著狗兒子的瑪莎。

半年后，維爾成年，與母親卞卡不相上下，他站在垃圾堆上：猴子們頓時鴉雀無聲，只敢在遠遠的地面上雕塑般紋絲不動。

瑪莎以為自己的好日子終于來了。她做夢都盼著有騎在維爾的背上從猴群中穿行而過的輝煌場景?？墒?，她忘了一點——維爾終究是條狗，隨著骨子里犬類的血脈復蘇，維爾不再是她的狗兒子了，在狗眼里，瑪莎只是一只猴子，和那些噤若寒蟬的猴子毫無二致。

維爾終于開始對瑪莎齜牙咧嘴，用咆哮代替了幼時的哼叫，用尖牙利爪的威脅取代了兒時的打鬧嬉戲——瑪莎不惜與猴群對抗，苦心養(yǎng)育的結果是——維爾最終還是沒有將她視為自己的母親。

看出端倪的猴群仿佛得到了維爾的默許，從此開始無休止地對瑪莎圍追堵截，將她趕得上天入地無門，就連喝口水都要左顧右盼防止被偷襲。

瑪莎以前是垃圾場最卑下的猴子，現在依然是。只不過，她不再做夢，或許，是她已經死心，有猴子追打的時候就逃。有喘息機會的時候就吃，行尸走肉般渾渾噩噩，直到死神接她離開的時候為止。

維爾以前是險些被猴子們凌虐致死的狗崽，如今，高高站立在垃圾堆上，高深莫測的威嚴，儼然垃圾場的王者。

將希望寄托在一只狗身上的蠢事，不僅猴子做過，人也做過。而通過狗眼看世界的，不僅是狗。很多人也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