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少年皇帝向外戚奪權(quán)的宮廷政變

許禾鋼

外戚和宦官專權(quán)是東漢朝廷的一大特色，這與東漢皇帝大多短命不無關(guān)系。由于皇太子幼年登基，于是朝廷里的戚宦勢力便有了可乘之機，他們利用特殊身份攫取權(quán)力，把持朝政，小皇帝則淪為聽?wèi){擺布的傀儡。漢和帝就是這樣一位皇帝。不過這位少年天子并不甘心做別人掌中的玩偶，他策劃了一場奪權(quán)政變，一舉改變了自己的傀儡命運。

外戚專橫

漢和帝劉肇（79～105年），漢章帝的第四子，生母為梁貴人。劉肇只是漢章帝八子中普通的一個，是后宮中的明爭暗斗把他送上了皇帝寶座。由于竇皇后沒有兒子，起初，章帝立的皇太子是宋貴人生的三子劉慶，竇皇后害怕宋貴人母憑子貴危及自己的皇后地位，就唆使宮女誣告宋貴人姐妹作蠱害人，逼得她們自殺，太子劉慶因此被廢。章帝遂改立梁貴人的兒子劉肇為皇太子。竇皇后依然心有不甘，她轉(zhuǎn)而又迫害梁貴人，致梁貴人憂郁而死。梁貴人死后，竇皇后把劉肇?fù)?jù)為己有。這樣，年僅４歲的幼兒劉肇最終成為漢章帝的法定繼任者。

公元88年，年僅32歲的漢章帝劉熾突然病逝，不滿10歲的太子劉肇登基做了皇帝，尊竇皇后為皇太后。由于劉肇年幼，竇太后以“佐助聽政”為由接管了朝政大權(quán)。竇太后多年的處心積慮為的就是這一天，她不失時機地給自家竇氏兄弟來了個集體大升遷，哥哥竇憲由虎賁中郎將升為侍中，“內(nèi)干機密，出宣誥命”；弟弟竇篤接任虎賁中郎將，統(tǒng)領(lǐng)皇帝的侍衛(wèi)；弟弟竇景、竇瑰并任中常侍，負(fù)責(zé)傳送詔令和統(tǒng)理文書。在竇太后的精心安排下，竇氏兄弟“皆在親要之地”，朝廷已然成為竇氏的天下。

得到太后撐腰的竇氏兄弟，專橫跋扈，為所欲為。明帝永平年間，朝臣韓紆曾審理過竇憲的父親竇勛犯罪案，竇勛坐獄被誅，對此，竇憲始終懷恨在心，一直尋機報復(fù)，但韓紆已死，竇憲就讓父債子償，派刺客刺殺了韓紆的兒子，并以其首級祭奠竇勛。對皇族王侯竇憲也敢下毒手。劉縯的曾孫都鄉(xiāng)侯劉暢來到京城為章帝吊唁，不知什么原因得罪了這位當(dāng)朝權(quán)貴，結(jié)果慘遭竇憲暗殺。但都鄉(xiāng)侯畢竟是皇族，案發(fā)后朝野嘩然。為逃避罪責(zé)，竇太后給這位魯莽的兄長派了一個差，叫他帶兵攻打北匈奴，以轉(zhuǎn)移人們視線。

深宮密謀

竇憲拿出看家本領(lǐng)在塞北全力出擊北匈奴，竟然大勝而歸。都鄉(xiāng)侯遇害之事無人再提，而竇憲則升任大將軍，封武陽侯，食邑兩萬戶。同時，竇篤升任衛(wèi)尉，竇景和竇瑰升任侍中。一時間竇氏“權(quán)貴顯赫，傾動京都”。尚書仆射郅壽、樂恢不順從竇氏兄弟，相繼被逼自殺。懾于外戚的淫威，“朝臣震懾，望風(fēng)承旨”。竇景仗勢橫行不法，放縱奴仆攔路搶劫，擄掠婦女，弄得“商賈閉塞，如避寇讎”而有司卻“莫敢舉奏”。

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帝逐漸懂事，對自己的傀儡身份和外戚的惡行開始不滿，遂萌生親政之意。永元三年（９１年），13歲的和帝加元服，這無疑是向世人宣告自己已經(jīng)成人。這一年，和帝巡視長安，詔竇憲前往會見，一些大臣竟然要求以叩拜之禮迎接竇憲，并呼其“萬歲”。雖然這項荒唐的提議被尚書韓禾夌斷然否決了，但卻深深刺痛了和帝的自尊心。

機會終于在外戚的步步進逼下出現(xiàn)了。貪得無厭的竇氏兄弟欲壑難填，竟然將貪婪的目光射向了皇帝。竇憲與女婿郭舉及其父郭璜等，經(jīng)過一番密謀，準(zhǔn)備殺害和帝，篡奪劉漢政權(quán)。

竇憲的陰謀被人密報給和帝。和帝深知竇憲陰狠毒辣，自己隨時可能遭遇不測，必須先發(fā)制人，趕在外戚前動手，否則不僅將痛失良機，自己性命也將不保。

由于外戚勢力無孔不入，以至于和帝與內(nèi)外大臣單獨接觸都十分困難，唯一能夠與外界保持聯(lián)系的，就是身邊的宦官。經(jīng)過一番深思熟慮，和帝決定孤注一擲，將全部籌碼壓在一個宦官身上，此人名叫鄭眾。

鄭眾的確沒有讓和帝失望，這位中常侍鉤盾令（負(fù)責(zé)宮內(nèi)河池苑囿的宦官）的確不同于一般宦官，章帝時他就是中常侍，長期在皇帝身邊服侍，而且處事謹(jǐn)慎，頗有心計。更加難得的是，此人痛恨外戚，對皇室忠心不二。和帝將其視為唯一可以信賴的心腹，把自己的處境和想法向他和盤托出，誰知鄭眾早有此意，兩人一拍即合。這樣，一個誅滅外戚集團的計劃秘密迅速展開。

此時的外戚集團核心人物竇憲并不在京城，他正統(tǒng)帥大軍鎮(zhèn)守著千里之外的涼州。為確保行動的成功，將外戚集團一網(wǎng)打盡，和帝一方面詔令竇憲來京輔政，一方面密令自己的三哥清河王劉慶從大哥千乘王劉伉處借取《外戚傳》，讓鄭眾加以整理鉤稽，他認(rèn)真閱讀，從先帝誅除外戚的事例中汲取經(jīng)驗教訓(xùn)。不久，耀武揚威的竇憲從涼州趕回京城“輔政”。

閃電抓捕

決定命運的時刻來到了。永元四年（92年）六月一個寂靜的夜晚，突擊抓捕竇憲及其黨羽的行動悄然開始。和帝親自坐鎮(zhèn)北宮，指揮這場特殊的政變。他命令司徒兼衛(wèi)尉官丁鴻，屯兵南、北宮，緊閉城門；同時，命令執(zhí)金吾、五校尉等，分頭捉拿策劃謀反的要犯郭璜、郭舉父子和鄧疊、鄧?yán)谛值?，將竇氏羽翼一舉剪除。天亮?xí)r分，派兵包圍竇家，謁者仆射直入其內(nèi)，宣讀和帝詔書，收回竇憲大將軍印綬，改封為冠軍侯，并限令與其弟竇篤、竇景等各回封地就職。

由于和帝的部署極其嚴(yán)密，竇黨事前未看出任何蛛絲馬跡，閃電般的抓捕行動令他們措手不及，束手就擒。郭璜、郭舉、鄧疊、鄧?yán)诒患纯滔陋z處死。

和帝沒有立即處死謀反元兇竇氏兄弟，他之所以這樣做是考慮竇氏兄弟畢竟身份特殊，但主要還是感念竇太后的養(yǎng)育之恩。不過，這也僅是他寬慰竇太后的一個權(quán)宜之計。吃盡了外戚苦頭并且已從先帝那里學(xué)會了帝王之道的他不會再干出養(yǎng)虎遺患的傻事，待竇氏兄弟回到封地后，和帝一紙詔書，迫令他們?nèi)甲詺⒘?。竇氏四兄弟中只有竇瑰沒有參與策劃謀反，才得以保全了性命。

一場驚心動魄的宮廷奪權(quán)斗爭在極其平靜的氛圍中結(jié)束了，整個過程周密嚴(yán)謹(jǐn)，干凈利落。很難想像，這一杰作竟然出自一位14歲的少年之手。在這場你死我活的較量中，東漢第一個勢力強大的外戚集團覆滅了，少年天子劉肇以其超人的膽略和智慧贏得了政權(quán)和尊嚴(yán)，令世人刮目相看，為自己的帝王生涯書寫了最為得意的一筆。

公元105年（元興元年），26歲的和帝依然沒有逃脫東漢皇帝多短壽的宿命，病逝于洛陽皇宮的章德前殿。

在和帝奪權(quán)中立下頭功的宦官鄭眾，自然得到了和帝的豐厚回報，先是升任皇后近侍官首領(lǐng)大長秋，后又被封為巢阝鄉(xiāng)侯，開了宦官封侯的先例。然而正是和帝對宦官的過分依賴和放縱，為他身后開啟了東漢宦官弄權(quán)的黑暗時期，這恐怕是和帝始料未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