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影響世界體壇的報紙

唐　磊

法國的體育日報《隊報》，近年連續(xù)爆出大新聞，上次引起全世界震動的，是癌癥康復后連續(xù)奪得環(huán)法冠軍的阿姆斯特朗涉嫌服用興奮劑，這次則是游泳天才索普，又是興奮劑問題。僅僅一個專業(yè)的體育報紙，《隊報》如何屢屢得到轟動全世界的“曝料”？什么才是一份專業(yè)體育報紙的責任和榮耀？

3月31日，《隊報》用一個整版披露了2006年5月，索普在的一次藥檢中，尿樣中含有兩種違禁藥品，甚至在網(wǎng)上都可以下載到關于索普藥檢報告的復印件。幾乎沒有人愿意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沒有人相信這樣一位曾經(jīng)屢破世界紀錄的天才運動員也作弊了。

在體育圈內(nèi)，很多著名運動員都被懷疑成績突出的原因和興奮劑有關，有些人服用興奮劑已是公開的秘密。1999年，環(huán)法自行車運動員被曝可能都服用了興奮劑，從那個時候開始，環(huán)法賽的大英雄阿姆斯特朗也自然成了被懷疑的對象，直到2005年8月《隊報》記者達米安拿到證據(jù)，揭露了這個事實。

這次，《隊報》記者達米安又去了澳大利亞墨爾本，但他不是去采訪游泳世錦賽，他為索普而去的。

“索普門”背后的眼睛

出發(fā)前，達米安已經(jīng)掌握了相當?shù)氖聦嵑妥C據(jù)。他把自己的所有調(diào)查以及簡要分析都發(fā)表在隊報上。達米安對任何人都不肯說出這些證據(jù)的來源。

《隊報》記者達米安原來是一名專職足球記者，五六年前，《隊報》為了更有力地報道興奮劑事件，開始有意識地培養(yǎng)這方面的力量，達米安因此被送往專門研究興奮劑的學校學習。為時一年半的學習期間，達米安和很多知名化驗室建立了不錯的關系。只不過，他是通過什么方式建立的、程度怎樣，沒人知道，這些都屬于商業(yè)秘密。能確認的是，所有的記者都希望能拿到證據(jù)，但看來只有達米安成功了。

做專職興奮劑報道的4年半時間里，幾乎所有著名運動員都是達米安“伏擊”的對象。不過，尿樣標簽全部用數(shù)字替代，化驗室并不知道尿樣的主人是誰，就算達米安通過關系獲得了尿檢報告，他還需要另外想辦法確認該尿樣的主人。在索普事件中，化驗室發(fā)現(xiàn)陽性尿樣后，需要從澳大利亞泳聯(lián)或國際泳聯(lián)那里獲得尿檢人的相關資料進行確認，而澳泳聯(lián)尚沒有公布這個消息，化驗室不可能提前透露給《隊報》記者。因此，有人猜測達米安有可能是得到了國際泳聯(lián)的幫助獲得索普興奮劑的信息。通聯(lián)管道之神通，令人稱奇。

目前為止，達米安已經(jīng)揭出了4名著名運動員與興奮劑有染，自行車運動員阿姆斯特朗、蘭迪斯，法網(wǎng)亞軍普爾塔，還有“魚雷”索普。

每次發(fā)表了調(diào)查報告后，達米安就等著當事人的反應，但從阿姆斯特朗開始，幾乎所有的當事人都拒絕對達米安的調(diào)查發(fā)表看法，只在隨后幾天召開新聞發(fā)布會，聲稱自己是無辜的。索普也是。

達米安還提出建議：針對每個著名運動員人都建立專門的檔案，進行跟蹤性定期檢查，并且保存相關的樣品，只有擁有這樣檔案的運動員才可以參加各種正式比賽。

為什么總是《隊報》

新聞界捕風捉影的報道很多，但從阿姆斯特朗興奮劑事件到索普，很多人不得不說服自己，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為什么？就因為這是《隊報》報的。

可以很樸素地看成，這是人們對于一家擁有100多年歷史的體育媒體的信任。

在法國，作為專業(yè)體育日報的《隊報》，是全國銷量第一的報紙，遠勝于《費加羅報》《世界報》這樣的大報。在早年創(chuàng)辦了歐洲冠軍杯、環(huán)法自行車賽等十幾項如今影響很大的國際賽事后，《隊報》在全歐洲、乃至全世界逐漸成為一個品牌。

后來，為了保持新聞獨立性，《隊報》交出了很多賽事的主辦權，但這些賽事為《隊報》贏得了極大的聲譽。

在中國，即使最好的專業(yè)體育媒體，也很難派出一個記者就能采訪到大牌。但如果以《隊報》的名義發(fā)一份公函，申請采訪如貝克漢姆這樣對媒體采訪要價很高的隊員，絕對是不要錢的。如果《隊報》的一個小領導去皇馬俱樂部，皇馬主席會親自接待他。有些記者離開《隊報》到在其他媒體后，就會發(fā)現(xiàn)采訪對象對自己的態(tài)度變得不一樣了。

因為《隊報》和中國《體壇周報》有合作關系，《體壇》的記者趙威已經(jīng)派駐《隊報》5年，他對本刊說，“很重要的是《隊報》的專業(yè)化程度?！?/p>

《隊報》專業(yè)具體的就是記者的專業(yè)?！蛾爤蟆酚杏浾?00名左右，每名記者都有自己專門負責的賽事、運動隊、運動員，很多記者做一個專項報道已經(jīng)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隊報》的記者可以干到65歲。為了不影響報紙的公正報道，有些著名運動員有3個記者輪番盯著。

《隊報》有篇寫齊達內(nèi)的文章中提到，“齊達內(nèi)凌晨3點想到某某”該文的作者在齊達內(nèi)還是小孩的時候，已經(jīng)注意并采訪了齊達內(nèi)，他們之間的這種關系是別人根本達不到的。無論是高興還是失落的時候，齊達內(nèi)只愿意找這名記者訴說。前不久剛剛當選的歐足聯(lián)主席普拉蒂尼也在《隊報》記者中有很好的朋友，普拉蒂尼想做采訪時不找別人，專門找他。還有名做了30多年的奧運報道記者，國際奧委會主席羅格是他的老朋友，各個單項協(xié)會的主席也都熟絡，有了這樣的關系，哪能沒有分量夠重的新聞?！皠?chuàng)造了這種地位，那些運動員自然而然就把你當回事，各個巨星都是說過來就過來。這是一個良性循環(huán)，讀者也是這么回事，看你這么專業(yè)這么認真這么權威，肯定就認可你了?！壁w威說。

在法國，記者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yè)，《隊報》記者地位很特殊，電視臺做關于體育的節(jié)目時，一般都會找《隊報》的記者參加。很多新聞、賽事評選都是《隊報》辦的。法國網(wǎng)球公開賽媒體評審委員會一共有10個評委，有兩三個評委包括主席，就是《隊報》的記者。

為了保證記者質量，《隊報》每年招收的記者人數(shù)很少，只有2到3名，新招的記者在通過考試的40名實習生中產(chǎn)生，而這40名實習生要在《隊報》實習滿3年，才有資格接受挑選。即使這樣，《隊報》仍是很多人向往之地，有的人已經(jīng)在歐洲體育臺當上記者，還申請來《隊報》實習。因為他們知道，這里待遇豐厚，如此好的采訪條件和媒體品牌，更是別處難覓。

無人企及的品牌，專業(yè)的記者隊伍，讓《隊報》在體育圈中非常吃得開，這為它與外界建立長期良好的聯(lián)系起到了關鍵作用，也由此能一次次拿到獨有的“料”。

除了下屬的報紙、多份雜志，《隊報》還發(fā)展在線、手機業(yè)務，并在6年前開辦了以體育新聞報道為主的電視臺，一系列動作讓《隊報》保持了多元的影響力。

《隊報》的用心與媒體責任

對于《隊報》幾次有理有據(jù)地曝料著名運動員的興奮劑事件，國外媒體也有不同的看法，在《隊報》爆出阿姆斯特朗服藥后，法國《費加羅報》的一位記者曾說：“《隊報》有一個冰箱，所有運動員的犯規(guī)歷史都登記在案，銷售淡季的時候就拿出來一個！”但《隊報》公開的統(tǒng)一口徑都是知道信息的第二天就公布了。

有人開始懷疑它是要在激烈的競爭中保持自己的優(yōu)勢而適時為之，所以質疑這些報道的可信度。畢竟很多媒體在能主導新聞潮流時，就沒法保持絕對客觀。比如1998年，《隊報》說當時的法國足球隊主帥雅凱，不能帶領法國隊奪得世界杯，因而引發(fā)了世界眾多體育媒體的跟風報道。在法國隊贏得世界杯后，《隊報》向雅凱道歉。

“在一個成熟的體育文化中，爆什么料，不會影響受眾的長期欣賞，他喜歡看，就會長期看?！北本w育大學體育傳媒系畢雪梅副教授說，“而西方體育在上個世紀初傳入中國后，中國的體育文化并沒有形成。(中國的體育)媒體要么跟著國外走，要不就以FANS心理做，他們喜歡看什么就做什么。”

刊登受眾喜歡看的內(nèi)容，還是要引導讀者，這是一直媒體爭論的話題。以《隊報》的能力，可以引導讀者，但不是人人都喜歡《隊報》，“作為一個體育迷，我對這種純媒體主義的報道有看法?！薄扼w壇周報》副社長顏強對本刊說，“我擔心這種禁藥風波的導向，可能會殘害我們對于體育很質樸的感情，從此以后可能沒有什么東西讓你相信是真的了。”

《體壇周報》和《隊報》有全面合作，顏強覺得，中國受眾群組成很復雜，喜歡臺前幕后、帶人文特色的內(nèi)容，因此中國的體育媒體適合走一條專業(yè)性、可讀性兼顧的中間道路?！耙粋€國家媒體發(fā)展與這個國家的整體有關，先天的差距沒有辦法馬上縮短。就體育本身來說，我們現(xiàn)在很多報道都(只)是看熱鬧的的狀態(tài)?！?/p>

(記者陳園園對此文亦有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