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第二個自己

沈　棲

“朋友”這個古老的詞兒，在現(xiàn)代顯得非?；钴S。在人際交往中，遍地“朋友”下夕煙。臧天朔那首聲嘶力竭的《朋友》風(fēng)靡，更是讓“朋友”多得勢如過江之鯽。不是嗎?見了一面，連姓名也說不上的．也互稱“朋友”；遇到雞毛蒜皮的事，也會想到請“朋友”幫幫忙；一餐酒席竟然交上一個排的“朋友”，還說是“鐵”的；本是你死我活的賭局，也會被稱作是“朋友”聚會；至于官場、生意場上更是少不了“朋友”的鼎力相助……總之，時下“朋友”泛濫。且不說某些人對“朋友”的理解已與原意甚遠(yuǎn)似有褻瀆之嫌，至少它與“小姐”一詞一樣多少有些曖昧。

我常讀閑書，也看到一些名人對“朋友”的認(rèn)識。這里不妨舉兩則：一是余光中的說法。他認(rèn)為朋友可以分四型：高級而有趣(可遇不可求)，高級而無趣(類似諍友)，低級而有趣，低級而無趣。二是亞里士多德的說法。他將朋友分為三類：一類是出自自身的利益或用處而考慮的；一類是出自快樂的目的；一類是最完美的友誼，即有相似美德的好人之間而成為的朋友。倘若我們用余氏和亞氏的分類法來衡量社會上如風(fēng)如潮的“朋友”，那么，我認(rèn)為，所多的是“低級而有趣”和“出自快樂的目的”，但也并不排除那些“低級而無趣”者和“出自自身利益或用處而考慮”者。如果我們將余氏的第一、二類朋友和亞氏的第三類朋友稱之為“君子之交”，那么，那些“低級而無趣”者和“出自自身利益或用處而考慮”者則是“小人之交”。

孔子云：“五十而知天命”。說的是。人過五十就顯得通達(dá)、明智。我已年逾“知天命”，雖不可自夸通達(dá)、明智，但在以往的幾十年中交往了各色人等，也結(jié)識了不少朋友，對“朋友”還是有一些清醒的認(rèn)識。這里不妨也一一入列，以求教方家：真正的朋友不是總將“朋友”一詞掛在嘴上的，把“朋友”一詞廉價叫喊的不會是真正的朋友；朋友之間物質(zhì)上的往來，在彼此真誠互助的基礎(chǔ)上，當(dāng)然可以進(jìn)行，也是人之常情，但這種交往必須掌握一個“度”，否則會顯得俗不可言；朋友交往重在精神交往。多談些高雅的、有趣的事。有利于提高相互間的品位；那些從不換位思考，相反為了一些蠅頭小利而反目者不可與之為友：在自身罹禍落難，真假朋友或曰朋友情誼深淺便會有分水嶺和試金石，君子之交者會主動撫慰、關(guān)愛。小人之交者則會避而遠(yuǎn)之；在朋友失勢時，落井下石者最為卑劣，而這些人也許是平時對你最殷勤者；有事而來，有求而待的朋友盡量少些少些再少些。因?yàn)檫@些人太功利，絕無唐詩宋詞中迎風(fēng)懷想的那種淳樸的朋友情誼；同事是機(jī)緣上的一種意外，而朋友則是自己的人生交往的一種選擇，相濡以沫，伴隨歲月；利用“朋友”的人，已經(jīng)淪落為類似動物的本能了，不過是披著朋友這一層漂亮的外衣，里面包藏著的是攫取的利齒；朋友之間講“明碼標(biāo)價”，比交易場所討價還價的俗人可憎十倍；經(jīng)歷了從政治時代到經(jīng)濟(jì)時代的轉(zhuǎn)化過程，“朋友”這個詞自古蘊(yùn)含的心地高尚、品質(zhì)高潔的韻味日趨減弱，竟然成了某些人日漸復(fù)雜和墮落的人際關(guān)系的一塊遮羞布。古希臘一位無名氏詩人將人的健康、天性溫和、并非來之不義的財產(chǎn)和有一批朋友歡度春光作為“幸福四要素”。時下，能與朋友“歡度眷光”、“分享幸?！钡娜颂倭耍@與“文明”兩字相稱、與“和諧”兩字同趨么?

按照古希臘人的說法，朋友是第二個自己。因此，朋友應(yīng)是名正言順、名副其實(shí)的同志——趣味相似、操守相類、情感相同、學(xué)養(yǎng)相配，這里不分年齡、行業(yè)、職位，切忌臭味相投，沆瀣一氣。交什么樣的朋友，在一定意義上，也折射出自身的品位。

舉個不恰當(dāng)?shù)谋扔?，年輕時廣交朋友，難免“魚龍混雜”。隨著閱歷漸增，見識益多，朋友會似“大浪淘沙”。我有一個奇妙的想法，一個人上了五十歲。交往朋友似乎不應(yīng)是加法，而應(yīng)該是減法，讓那些少有情誼、并無緣份者自然淘汰，與那些歷經(jīng)歲月證實(shí)是小人之交者“斷交”!正如科倫在《我愿做無憂無慮的小孩》一詩中所說：“這群人與我并不相干／請還給我?guī)讉€忠實(shí)的朋友!”

記得羅曼·羅蘭在他的《約翰·克利斯朵夫》里曾經(jīng)說過這樣一段話：“大家把朋友這個名稱隨便濫用了，其實(shí)，一個人的一生只能有一個朋友。而這還是很少的人所能有的福氣?！睂ο裎疫@樣已馳過中年人生驛站的人來說，慎交朋友已不成問題，要義在于：交友莫濫，與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相伴，分享人生晚霞的迷人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