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因為愛

陳煒林

農(nóng)歷十二月末的一天，在外打工的二樂從廣東回到了家鄉(xiāng)。他扛著大包小包走出了汽車站，行李太沉重，就在這時他不經(jīng)意地瞥見了在街上買年貨的三寶。

二樂不禁喜上眉梢，剛想張口，但是一想起自己和三寶的關(guān)系，就猶豫不決了。他和三寶以前曾經(jīng)是很要好的朋友，但是不知為什么，自從他結(jié)婚后，三寶就和他不相往來了，即使迎面碰見，三寶的態(tài)度也是冷若冰霜的，好像和他有深仇大恨似的。他心里就納悶了，自己沒什么地方得罪三寶呀，他干嗎這副德性呢？他覺得三寶沒什么了不起的，既然他態(tài)度這么傲慢，自己也不稀罕去解開其間的疙瘩。兩人就這么心存芥蒂，關(guān)系就逐漸疏遠(yuǎn)了。直到現(xiàn)在二樂也猜不透他們友情破裂的原因。

盡管如此，二樂還是氣喘吁吁追上三寶，厚著臉皮請他幫忙。三寶見是二樂，雖然有些冷淡，但是見他提著一大堆行李確實挺累人的，二話沒說就幫他接過了手上的行李。

二樂松了口氣，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三寶攀談起來。兩人正說著話，突然三寶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似的嚷道：“呃，怎么就你一個人回來了，你老婆小玉呢？你們不是每年過年都一起回來的嗎？”

二樂頓時面紅耳赤，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十天前他因為沉迷賭博，和小玉吵了一架，等他深夜回到租住屋時，小玉已經(jīng)不見了。后來據(jù)一位工友反映，才知道傍晚小玉收拾了行李和一個男人走了。他沒想到小玉竟然會跟他使這一招，這讓他難以接受，感到很沒面子。這次回來，他最擔(dān)心的就是別人問起他老婆的事情。

過了半晌，他才掩飾著說：“她呀，有事。今年沒空回來?！?/p>

但是他的慌亂并沒有逃過三寶的眼睛，三寶似乎覺察到什么，表情復(fù)雜地盯著二樂說：“有事，有事過年都不回來了?！痹捓锩黠@帶著嗔怪和諷刺。之后兩人一路無語地回到了村子里。

過了兩天，二樂在四十里外的縣城與一幫狐朋狗友搓麻將，其間一個麻友告訴他，說看見他老婆在縣城一個叫大富的人家里住，問他這是怎么回事？二樂含糊其詞地敷衍過去，心說終于知道這個小賤人的下落了，他嫉火焚身，再也沒心情搓麻將，怏怏不樂地回了家，一路上盤算著怎么收拾那個叫大富的男人。

他正悶頭悶?zāi)X地走著，突然發(fā)現(xiàn)村民看他的眼神有些異樣。有些人等他走過后，還鬼鬼祟祟地聚在一堆，交頭接耳，指指點點的。雖然二樂不知道他們在議論什么，但看情形似乎和自己有關(guān)。

出于好奇，他悄悄躲在墻角后，豎起耳朵偷聽他們在說些什么。他不聽還好，這一聽讓他大吃一驚，羞憤難當(dāng)。他們竟然在說他老婆跟人跑了的事，津津有味地猜測著他老婆為什么會跟人跑，跟誰跑了和跑哪兒去了，眾說紛紜，討論得不亦樂乎。二樂頓時勃然大怒，沖出去抓住一個正說得眉飛色舞的婦人，大聲喝問她是誰說的他老婆跟人跑了？婦人嚇得渾身哆嗦，趕緊道出了幕后元兇，說是三寶說的。

他沒向任何人透露他老婆跟人跑了的事情，三寶怎么會知道？帶著滿腹疑問，憋著一肚子的火，他怒氣沖沖地直奔三寶家去，他要尋三寶問個清楚。到了三寶家，他抬起腳就踹開三寶家的屋門，把喝得醉醺醺的三寶嚇了一跳，剎那間酒醒了八分。

三寶困惑地看著氣勢洶洶的二樂，詫異地說：“二樂，你這干嗎呢？找我什么事？”

二樂滿臉怒容地說：“你小子少裝蒜，我老婆跑沒跑關(guān)你屁事，用得著你去宣揚嗎？”

三寶一時啞口無言，只怪自己酒后失言。那天和二樂不其而遇，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二樂的妻子小玉連過年都沒回來時，他感到奇怪，便隨口問起，沒想到二樂卻神色大變，這更讓他大為驚奇；同時聯(lián)想起早先聽到的關(guān)于二樂在外面吃喝嫖賭，導(dǎo)致夫妻關(guān)系緊張的傳聞。他就想，他們的婚姻早已岌岌可危，這次小玉沒回來，難道是他們的婚姻已經(jīng)走到了盡頭，小玉和二樂分道揚鑣了？他認(rèn)為自己的揣測極有可能。

回到村后，三寶一如既往地又去酒店里喝酒，酒喝多了，他就管不住自己的舌頭，把心里的懷疑說了出來。當(dāng)時酒店里人很多，大家七嘴八舌，議論紛紛，都說二樂不是什么好東西，小玉過年都沒回來，八成是跟別人跑了。很快這件事就經(jīng)過大家的添油加醋風(fēng)傳開來。三寶苦澀地望著二樂，思忖著怎么跟他解釋好，他深知二樂不是省油的燈，看來他這次是肯定不會善罷甘休了。可是出乎意料的是，二樂的臉色居然緩和下來，他拿眼睛打量著三寶破舊的屋子，又對落泊不堪的三寶仔細(xì)端詳了一番，然后嘆息一聲，說：“唉，小玉跟人跑了，就算你不說，別人遲早也會知道，我怪你也沒用?！倍返脑捵C實了三寶的猜測，但他會這么說卻著實令三寶感到意外，在他的印象里二樂一直是個死要面子、心胸狹窄的人，今天怎么變得寬宏大度起來？三寶有些費解。

然而他哪里想到，在這片刻時間里，二樂的腦海中已經(jīng)電光火石般浮現(xiàn)出了一個惡毒的念頭。他突然和顏悅色地關(guān)心起三寶的情況來，問他家庭狀況如何，有沒有女朋友。三寶倒也毫不隱瞞，如實相告，說家里還不是和以前一樣窮，像他這種窮光蛋根本不會有女人看上他；而他父親這幾年纏綿病榻更讓他花了不少錢，為此還欠了一屁股債。其實二樂對這些情況早就了然于胸，他假惺惺地問這些，只是為即將要說出的事情作鋪墊。

他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三寶，你想娶媳婦和還債嗎?”

三寶不吭聲，只是苦笑。

二樂接著說：“只要你幫我做件事，我就給你兩萬塊錢。”三寶以為二樂的腦子進(jìn)了水，笑著說：“什么，你消遣我吧?”

二樂答非所問，咬牙切齒地說：“你也知道我老婆被人拐跑了，在村里我都沒臉見人了。三寶你說，奪妻之恨，能善罷甘休嗎?”

三寶不知二樂葫蘆里到底賣的什么藥，訥訥地說：“不……不能?！倍愤@才拍著三寶的肩膀悄悄告訴他要他幫忙的事情，三寶聽后大驚失色，冒了一頭冷汗。原來三寶要他去殺把小玉帶走的那個男人。三寶問二樂，殺人是犯法要槍斃的事，他干嗎不自己做?二樂告訴他，說如果自己下手，警方很容易就會懷疑到他，案子很快就破了；而別人做就不同了，警察很難懷疑到與這事不相關(guān)的人頭上。最后強(qiáng)調(diào)說兩萬塊不是小數(shù)目，他知道三寶缺錢，要是他不做，自己很容易找到其他人做的。

二樂說完，定定地注視著三寶。三寶默不作聲，似乎已經(jīng)動心了，沉吟半晌，他終于下定決心似的說：“干就干，你說什么時候動手吧?！倍泛俸傩α耍土系饺龑殨饝?yīng)，他吩咐三寶明晚去他家，到時候再商量怎么動手。其實他從縣城回來的路上，就蓄謀著要雇兇去殺掉那個叫大富的男人，以解心頭之恨了，只是不知道物色誰去干這事才好。剛才他本來是想找三寶的麻煩的，可是當(dāng)他看到三寶窘迫的境況時，心里轉(zhuǎn)念一想，覺得三寶年輕力壯，目前又是最需要錢的時候，找三寶去干這事，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兩人說定后，二樂就回了家。

第二天晚上，三寶果然依言來到二樂家。二樂預(yù)付了一半定金，交給三寶一把匕首，告訴了他那個男人的住址；還說今晚小玉回了娘家，只有那個男人和他老娘在家，是最佳的動手時機(jī)；最后囑咐他小心謹(jǐn)慎，務(wù)必成功。

三寶走后，二樂一夜無眠，心里忐忑不安地等待著三寶的消息?？墒撬]有等到三寶的好消息。清晨，他等到的是一輛呼嘯而至的警車，警察以預(yù)謀殺人罪把他帶上了警車。

在派出所，二樂矢口否認(rèn)自己的罪名，警方當(dāng)場播放了一盒錄音帶，那錄音帶里清晰地記錄了他交代三寶去謀殺大富的經(jīng)過；并且還讓證人三寶親自出面與他對質(zhì)時，他才不得不承認(rèn)自己的犯罪事實。很顯然，三寶并沒有去刺殺那個男人，而是去派出所舉報了他。

他迷惑不解地望著三寶，不明白他為什么要把他們的對話錄下來，舉報自己。三寶坦然地告訴了他，說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愛小玉，不想讓三寶毀掉小玉的幸福。

原來三寶一直暗戀著小玉，只是因為家境貧寒，感到自卑，所以遲遲沒有向小玉表露心跡。而這無疑給了對小玉的美貌垂涎已久的二樂很好的機(jī)會，二樂向小玉展開了熱烈的追求?？墒切∮駥λ膼矍楣轃o動于衷，似乎心有所屬。但是后來不知為什么，小玉突然同意了二樂的求婚，并且很快舉行了婚禮。事后不久，三寶才從喝醉了酒的二樂口中得知真相，原來卑鄙的二樂見自己無法打動小玉的芳心，心有不甘，于是有一次趁小玉不備，悄悄在小玉的茶杯里下了蒙藥，等她不省人事后，趁機(jī)占有了她。小玉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二樂奸污，痛哭不已。但是生米已經(jīng)煮成熟飯，礙于自己的名聲，她只得委曲求全，含羞忍辱地同意了二樂的求婚。

三寶知道真相后，恨透了二樂，后悔自己當(dāng)初沒有向小玉表白。從此他就借酒澆愁，沉迷杯中物。那晚當(dāng)二樂向他提出要殺大富時，三寶私下里就想，既然小玉愿意跟那個男人走，那就表明小玉是愛那個男人的，自己一定要阻止二樂毀掉小玉的幸福。于是他假裝應(yīng)承下來，第二天他偷偷揣了一只錄音機(jī)，把他們的對話錄了下來，然后作為證據(jù)交給了警察。

聽完三寶的敘說，二樂后悔莫及，搖頭嘆息地說：“哎，原來你那么恨我，難怪我結(jié)婚后你就和我不來往了?！?/p>

過了不久，小玉回到了村里，和二樂辦理了離婚手續(xù)。然而她并沒有和那個叫大富的男人走到一起，而是出人預(yù)料地和三寶登記結(jié)婚了。這件事傳開后，頓時在全村掀起了軒然大波，大家議論紛紛，說小玉不是和那個大富在一塊嗎？怎么又和三寶結(jié)婚了，這也太水性楊花了吧？

直到辦喜事那天，臉上洋溢著幸福的三寶和小玉才向大家敘述事情的原委，解開了大家心中的疑團(tuán)。

其實小玉并非如大家想象中的與人私奔，那個叫大富的男人也并不是大家眼中所謂的情夫，而是她的一位遠(yuǎn)房表哥。那天她和二樂吵架后，見二樂屢勸不改，一氣之下，就和剛巧準(zhǔn)備回家鄉(xiāng)的表哥一起回到了家鄉(xiāng)，并且在表哥家里暫住下來，期望借自己的失蹤，能夠令二樂幡然醒悟，改邪歸正?？墒菦]料到，自己一番好意，卻遭到二樂的誤解歪曲，在不問青紅皂白的情況下，他竟然企圖對表哥痛下毒手，幸虧三寶及時報了警，才避免了一場可能發(fā)生的悲劇。也是直到這時，小玉才知道原來三寶一直深愛著自己，而當(dāng)初她又何嘗不是暗戀著三寶呢？只是她礙于女孩子的矜持，羞于向三寶表白而已。

當(dāng)兩人驀然明白這一切時，他們再也無法遏制心中涌動的情感了，他們向?qū)Ψ匠ㄩ_心扉，互訴衷曲，于是兩個曾經(jīng)錯過彼此的年輕人，終于勇敢地走在了一起。

村民們這才恍然大悟，紛紛舉杯，用最美好的語言祝賀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特別是在婚后，在愛情的滋潤下，三寶成功地戒掉了酒癮。

（責(zé)編：非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