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不說謊

張曉楓

張春一覺醒來，再也睡不著了。張春越想越覺得自己活得窩囊，自己也是堂堂七尺男兒，干嘛非得天天看著人家的臉色說話？張春暗下決心，今天也堂堂正正做一回人，不說一句假話。

張春早早地起了床，飯也不做就走了，老婆在被窩里又喊又罵，兒子又哭又叫，他連頭也沒有回一下。張春在街上隨便吃了點東西，就到單位里去了。

科室里還沒有人，張春把自己的辦公桌、辦公椅擦了擦，又習(xí)慣性地去擦科長的，擦到一半猛然想起從今天開始要堂堂正正做人呢，就停下來了。張春沒給科長擦，倒賣力地給小孫擦了一遍。張春和小孫挺說得來，小孫也幫過他不少忙，張春暗地里喜歡小孫，但從來沒有表露過。

一會兒科長來了，科長見自己的桌子、椅子還沒有擦過，而張春的卻已經(jīng)擦過了，就有些不高興，自己笨手笨腳地擦起來了。張春裝做沒看見，仍埋頭看他的報紙。一會兒小孫他們也都來了，小孫要去擦桌子，一看有人擦過了，就很感激地問是誰擦的。要擱平常張春是不愿說的，但今天他馬上說是我擦的。小孫說謝謝你啊，張春說你不也給我擦過嗎，謝什么。說是這樣說，張春還是覺得臉有些紅，覺得大家都在看著他。

看了會兒報紙，大家便又開始議論單位里的事兒了。平常張春口非常緊，很少說話，恐怕禍從口出。今天張春很活躍，心說我都奔四十的人了，謹小慎微了半輩子，連黨都沒有入上，活這么累干什么。張春說我對你們說個事兒，我弟弟跟我長得特別像，他在一個娛樂場所做事。一天，娛樂城的一個客人和一個小姐睡覺的時候，小姐突然暈倒了。我弟弟他們都過去看熱鬧了，事情結(jié)束后那個客人讓人把我弟弟叫去說，張春，今天的事情你千萬可別說出去，以后我不會虧待你的。這人肯定是把我弟弟當(dāng)作我了，但這個人是誰我弟弟不知道。小孫說，一定是咱單位的。大李說，肯定是哪個局長，別人不會說那樣的話?？崎L也說，趕緊落實一下，這是個機會。張春本來該說我都快到不惑之年了，還有啥機會呀，可他今天偏說好啊，我就是得弄清楚看到底是誰。

下午，管人事的楊副局長把張春叫了去。張春心說這么快就有人告秘了，可那天弟弟碰見的那人是個矮胖子，楊局是個瘦高個子，楊局找我干什么，是有人背后指使的？楊局先和張春扯了一會兒閑話，然后告訴他，根據(jù)他多年來的表現(xiàn)，局黨委研究決定，吸收張春為預(yù)備黨員，準(zhǔn)備推薦他為副科長的人選，問張春有什么意見。張春忙謙虛地說，感謝組織的信任，我都快四十了，把機會讓給年輕人吧。楊局說這是組織對你的信任，你一定能干好的，就不要推辭了。不過，在組織上沒有正式下文以前，不要對其他人講，這是紀(jì)律。

張春故意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回到科室，大家紛紛關(guān)切地來詢問那人是不是楊局，楊局把你怎么樣了。張春說哪跟哪呀，楊局和我只是談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大家說，虛偽，你們一定達成了一筆交易。張春心說不說假話行嗎，不說假話要違反紀(jì)律的，要壞事的，擱你們身上也照樣說謊。

張春下了班，直奔弟弟做事的那個娛樂城，他想弄清楚今天這事和那天弟弟見的那事到底有沒有關(guān)系。弟弟一聽笑得腰都直不起來了，那天，那天不是愚人節(ji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