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墜

冬　如

平時虹紅閉著眼睛就能將主人家空蕩的床底拖個干干凈凈，今天怎么了？拖把碰著了一個硬硬的東西。她爬進(jìn)床底才看清楚是一只沒有上鎖的銅盒子，不由揭開了盒蓋，吃驚地喊出一聲“哇！”張開的嘴唇好長時間合不攏——盒子里裝著一只玉墜。虹紅太熟悉這只玉墜了，它是用朱紅色絲線穿系的一個半身菩薩像，瑩瑩的祖母綠，豐滿的嘴唇、胸脯、肚皮上好像隨時隨地會滴下水粒來。虹紅知道這枚玉墜是女主人平常戴在脖子上的愛物，女主人擁有鉆石墜、黃金墜、鉑金墜、珍珠墜，都好好地收藏著，惟有這只玉墜經(jīng)常要用，才把它掛在床頭柜的金屬掛架上。

虹紅每次走到金屬掛架跟前，都要仔細(xì)地瞅瞅這枚玉墜，它不僅是因?yàn)槠廖?，還因?yàn)橐粋€小小的心愿，她想在媽媽生日那天送媽媽一個菩薩，媽媽是一個忠實(shí)的佛教信徒，肯定最喜歡玉菩薩了！為了這個心愿，虹紅專門逛過首飾店，看中了一個質(zhì)量、外形都與主人的玉墜差不多的玉菩薩，竟要二千多塊錢呢！不過虹紅從來沒有用手去撫摸一下主人的玉墜，她怕自己經(jīng)不住誘惑，給自己定下一個規(guī)矩，不要觸碰主人家的任何貴重東西；不要隨便翻主人的箱柜；不要偷看主人的信件和日記本?？墒墙裉焖齾s被好奇心驅(qū)使打開了盒子，感覺自己做了一件不光彩的事情，四下瞄瞄，耳朵根子發(fā)燙，迅速用觸電般的手指蓋上盒子。

虹紅從臥室逃避出來，癱坐在客廳的地上冷靜地想，這件事情好生蹊蹺，顯然它是人為地被裝進(jìn)盒子塞進(jìn)床底，那么是男主人干的還是女主人干的？他們?yōu)槭裁匆@樣干呢？虹紅不由聯(lián)想到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情。

三個月前，虹紅來這個三口之家做工，活兒是接送上幼兒園的孩子，做兩頓飯，打掃房間的衛(wèi)生，吃住都在主人家。沒多久虹紅發(fā)現(xiàn)男主人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就提出不包住，寧愿每天辛苦往家跑。一天女主人下夜班后在臥室睡覺，客廳里只有虹紅和男主人，剛剛吃過甜食的男主人讓虹紅把漱口水遞給他。虹紅猶豫了一下，心想那東西含在口中30秒就要吐出來，你自己不會上衛(wèi)生間去用？男主人準(zhǔn)備接過虹紅手中漱口水瓶的同時，輕輕捏了一下虹紅的手腕。這樣的小動作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這個平時正經(jīng)得有幾分僵硬的男人，現(xiàn)在瞅著虹紅的眼睛里有著血紅的沖動，蒼白的乞求、無奈，虹紅心里嘲笑，得打消他的邪念。敏感的虹紅沒讓男主人抓住自己，握著漱口水的手腕在半空中畫了個弧形，漱口水被重重地擱在了茶幾上，振動得茶幾玻璃下面的金屬腳發(fā)出一陣脆響。

女主人起床后滿臉的狐疑神色，她問虹紅剛才摔了什么東西。虹紅說：“沒摔東西?！迸魅怂绖诺爻蛑缂t的臉：“沒摔東西怎么發(fā)出聲響？這屋里該沒發(fā)生貓捉老鼠的游戲吧？”

虹紅忍不住問：“貓在哪兒，老鼠在哪兒？”

女主人又死勁地瞅了一眼虹紅，鼻孔里發(fā)出“哼哼”聲，然后大聲地笑：“男人是貓，女人是老鼠！”

虹紅壯著膽子笑問：“你那個他也是貓嘍？”

女主人反問：“你說呢？” 虹紅沉默不語。

女主人又說：“在你之前有個女孩在我們家干得不錯，知道我為什么辭掉她嗎？” 虹紅搖頭。

女主人說：“她偷了我的項鏈?！?/p>

吃過晚飯，虹紅還沒來得及洗碗呢，就聽見女主人的尖叫：“我的玉墜呢？”女主人從臥室一路叫到廚房來：“虹紅你看見我的玉墜了嗎？”

男主人在書房里敲電腦，聞聲趕出來說：“你嚷嚷什么？”

女主人說：“我的玉墜丟失了，難道這屋子里會飛進(jìn)賊來？”女主人的眼光又在虹紅臉上瞍瞍地掃射。男主人相隨著女主人也把虹紅瞄了一眼，很快就把女主人拉進(jìn)了臥室。

虹紅的臉憋得一陣青一陣紫，她想朝主人大聲地喊：“你的玉墜在床底下！”可是她把沖到嘴唇邊的話吞回了肚，這件事太復(fù)雜，鬧不好還有點(diǎn)兒陰謀，她不愿摻合進(jìn)去。

一會兒虹紅就聽見主人在臥室里的對話，女的說：“家賊！”男的說：“你又跟上次一樣趕走人家？”女的說：“弄個丑的就好了！”男的說：“你煩不煩??！……”

虹紅挺著突突直跳的胸脯走到臥室門口，推開主人的房門，“我不會拿你們家任何東西！”虹紅說完這句話就扭頭離開，臥室里很快安靜下來了。一會兒女主人上班出門了，男主人來到廚房，站在正洗著碗的虹紅身后，他把手搭在虹紅的肩膀上，虹紅倒退一步粗魯?shù)厮γ摿怂氖?。他還是忍耐著說：“你喜歡那玉墜，悄悄對我說，我給你買……”虹紅說：“告訴你，我不會要你的任何東西！”

第二天虹紅向主人遞交了一份辭職書。其實(shí)她只需對主人口頭辭職就行，因?yàn)橛星拌b，她可不能便宜了女主人，平白無故留給人“把柄”。

當(dāng)天男女主人輪換著給虹紅打電話，說他們找到了玉墜，是自己不小心弄丟失的，并對虹紅表示歉意，請她還來家干活兒，每個月再增加200元的工資。

虹紅在電話里果斷地謝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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