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海州灣（組詩）

顏景標(biāo)

開漁

在紅嘴鷗的啼聲里，海星閃耀著藍(lán)光

在一灣湛藍(lán)的潮汐上空晨曦多么鮮明

沙灘上沉浸的浪花的神跡

漁舟搖曳的彩旗間低徊的天風(fēng)

龍宮里傳來的神秘漁訊

漁夫們心底澎湃的渴望之情!

我在諦聽什么呀——細(xì)浪催動貝殼

與遙遠(yuǎn)夢鄉(xiāng)中那片閃亮的魚鱗

那手風(fēng)琴的節(jié)奏里漫游的音符

那白鷺在云濤間的陣陣吟唱相呼應(yīng)

年輕的漁夫出現(xiàn)了，我在諦聽什么

他們身披早霞，歌唱著風(fēng)平浪靜

眼中噙滿了遠(yuǎn)古的海水

情感里洋溢著海英菜的血親

他們要在自己深邃的心海上

駕一葉媽祖之帆去遠(yuǎn)行!

帶著龍王的祝愿，篷帆升起了

天鵝一樣扶搖的翅膀，黃海的精靈!

在離別的漁謠回旋的高潮

在風(fēng)暴昨夜消隱的藍(lán)色航程

那兒嬉水的香螺一派稚氣

那兒有紫菜的發(fā)辮飄逸的溫情

那兒我看見靈魂多么和諧

仿佛旭日的光輪中翱翔著海神!

漲潮時辰

哦，海州灣漫長的漲潮時辰

漫長海岸線彈起白茫茫濤聲

一萬個夕陽和一萬重波浪奔涌而來

從太平洋那幽深而寂靜的內(nèi)心——

請看皇娥的木筏閃出波谷

在天邊的浪尖上有如一抹夢痕

請看海鷗，呼喚著海角天涯

掠過濤聲濺濕的大海幼子的悲情

那片悲情敷在礁石深褐色的堅硬上

吮吸落霞下凡的沉靜!

天使的沉靜!——輝映著牡礪的憂傷

它們微弱的生命曾在波濤間浮沉

幽閉的殼上刻滿風(fēng)暴的標(biāo)記

在命運那洶涌的呼嘯中行進(jìn)!

而它們鮮嫩又柔軟的悲痛部位

流淌著古老的人類感情

濤聲再一次……在我的腦海內(nèi)

再一次拍擊那些幻美的沉靜

一道白光漫過礁石裸露的深褐色

卷起潮濕的腥味和喧響的晚風(fēng)

那尖而又尖的是鷗嘴鏟鋒利的喙

那啄而又啄的是一群不會飛的女人

當(dāng)她們退避到層崖的邊沿

為什么嘴唇咬破了，布滿血印?

那些單薄的身影!在漂流的余暉上起伏

在牡礪被隱入的境遇中倒映

過龍兵

鸚鵡螺與沉船潛到海底

記憶中的海峽比憂郁更深

退潮后暗礁露出了尖削

陣陣腥味來自石堤上晾曬的扳罾

海水浸黑的船殼臥于旱塢

太平錨在灘涂上沉睡猶如海星

時光像锃亮的網(wǎng)綱漸漸墜落

我想起那些漁夫，那些年輕的背影

沿著濕潤的船幫越走越遠(yuǎn)

他們蔚藍(lán)色的心情一望無垠

那是船，是凡人的步履呀

那凡人的足音踩死過多少颶風(fēng)

又淺又窄的水道激流回漩

好像是一聲驚雷藏入寂靜

從內(nèi)部突然爆發(fā)了幻想——

海面上浪花飛濺，那些齒鯨

高高豎起脊背上的黑鰭

那些在蒼茫間盤旋的海上行星!

我想起一位舵手，遙想著海市蜃樓

從自己心愿上閃現(xiàn)出天堂的情景

突然驚叫起朝圣者的名字

在白亮的高潮上回響——“過龍兵”!

那兒倒立的鯨尾剪開了云彩

那兒是宏大轟鳴中的靜穆部分

如今是貝殼閉合的休漁時候

在那遙遠(yuǎn)的天涯，月亮銀白的內(nèi)心

一群藍(lán)色海妖^①破譯了旗語的秘密

一群座頭鯨吟哦著愛情

而在海州灣，一盞馬燈周圍

有一群漁夫唱著漁歌淺淺地回應(yīng)

灘涂上

在檉柳的翠蔭間，薔薇河多么白亮

從灘涂那片黑色的憂郁上響過了水聲

平闊的濕地鋪向大海深處

而河水的眼睫——一叢叢堿蓬

用紫紅色的記憶將泥岸襯托

在自己莖里保存一種流血的海洋戀情

向灘涂走去，那些泥螺的卑微歲月

那里我將在螺紋上踽踽獨行

晨光中的海角扇貝一樣展開——

秦山島宛若珍珠在蔚藍(lán)中沉浸

微瀾的光斑上，灘涂魚翩翩起舞

鰭的裙裾上繪著光明

童年八月那嬉戲的泥螺哪里去了

它們曾在水洼里裸露紋身

頂著透亮的斗笠，胸佩晶瑩的浪花

灰色的殼挪動時半睡半醒

①海中的水母，呈藍(lán)青色，浮囊兩頭尖，底平，

形如僧帽，漁民疑為水妖。

而風(fēng)暴，那個狂放的雕刻手流浪異鄉(xiāng)

行囊里收藏了萬鈞雷霆

哦，媽祖的海!神心中的縷縷氣息

將海頭上空的云吹到鷹游門

將我的思緒吹上露出海面的大片竹桿

那里養(yǎng)殖的紫菜在預(yù)言落潮時分

在水的光輝下，靜靜地謙和

我感激，柔波上踮起足尖奔走的舴艋

直到螺紋的盡頭響起陣陣螺號

更深處那大海的呼吸發(fā)出了回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