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刮風下雨,女人總愛去買菜。女人家里其實挺富裕,有一臺新買的海爾冰箱,保鮮性能良好,可女人從未在冰箱里存放過蔬菜。女人從什么時候喜歡買菜的,男人也不知道,男人只知道,女人以前不是很愛買菜,好些時候總要男人下班帶了菜回家。可自從那次女人上街買菜后,女人就開始愛上了買菜。
別人買菜總是貨比三家,左挑右選,常常要走遍了整個菜市場才停在某個攤前開始選菜,砍價??膳瞬贿@樣,女人買菜總是徑直走向一個攤前。那個小攤位于市場偏遠的一個角落,冷冷清清的。賣菜的也不是什么帥哥、靚妹,只是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太太。老人七十開外,滿臉的褶子,像歲月雕刻的塑像?;ò椎念^發(fā)蓬松,干枯,像秋天原野上的凄凄衰草。唯一讓人覺出生命熱度的是那一雙飽經滄桑的眼睛,那眼睛雖然渾濁暗淡,卻像暗夜里的一盞燭火,微弱而明亮,滿含著溫暖和善良。就這么一幅酷似雕塑的面容,為何吸引了女人的目光呢?如果女人是個藝術家,像羅中立一樣是為了深入生活,進而畫出一幅《父親》那樣的世界名畫,也可以理解的,可女人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甚至不懂得繪畫藝術。
每天,早早地起床,梳洗完畢,女大就挎著菜藍去了菜市場。女人徑直穿過喧嘩熱鬧的菜市場,她甚至沒有旁顧兩旁那鮮嫩嫩水靈靈的蔬菜。也有賣菜的女人熱情地問女人買點什么,甚至輕輕地拽一下女人的衣袖說,大妹子,我這兒的蔬菜是早上剛從地里摘的,新鮮著呢。女人只是淺淺地笑一下說,謝謝,我不買。賣菜的就只好無趣地放了她,任由她美麗的背影消失在菜市場的盡頭。那兒,老人正等著她呢。每每看她到來,老人就像慈母看到久別的女兒,咧開沒牙的嘴,溫和地笑了,那笑里有感動,更有幸福。女人邊挑菜邊和老人侃著,大娘,種菜挺累吧,您這么大年紀了,該少種點。老人就笑了說,不累,動一動,多活幾年呢。女人細細地挑,等挑好了老人才發(fā)現女人挑的都是又瘦又小的蔬菜。老人就說,你這孩子,別人都挑大的,肥的,你怎么盡挑小的?女人就溫婉地笑了說,大娘,我從小就愛吃小蔬菜,越小越嫩呢。老人就笑了說,自從你上我這兒來買菜以后,我的菜總是賣得干干凈凈的,你把瘦小的菜全買走了,留下的好賣呢。女人也笑了說,那就好,只要我能給你帶來好運氣,我就天天來買。
女人說到做到,風吹雨打,買菜從未間斷過。有一次下著大雨,男人說,你別去買了,咱們到外邊去吃。女人說,不行,老人興許還在等著我呢。女人說著就冒雨出了門。偌大的菜市場只剩下不多的幾個人,其中就有老人。女人心里一熱,舉著傘幾乎小跑著來到老人攤前。老人看到她,慈愛地伸出手去,替她抹去頭發(fā)上的雨水,憐愛地說,我就知道你會來的。老人熟練地將專門留下的小棵的蔬菜裝進女人的菜籃里。女人塞給老人十塊錢就走,老人在后邊喊,記住,下次找你錢。女人其實每次都不會記得下次找錢的,找了也不會要的,女人那樣做很樂意。
日子就在女人心滿意足的買菜生活里幸福地流走。那天,女人再去買菜的時候,沒見著老人。旁邊的小伙子告訴她,老人病了,聽說病得不輕。女人聽著,不知為什么淚水就悄悄地涌滿了眼眶。第二次來買菜的時候,老人依舊沒來,小伙子將一個包裹遞給她說,老人已經走了,她讓我轉告你,說謝謝你的好意,她知道你把她看作你的母親了,有人說你們長得很像。這是她抽空給你做的一雙布鞋,讓你留著。女人展開那包裹,一雙精致的有著密密針腳的布鞋映入眼簾。女人的淚水就不可抑制地滾落下來。
老人確實長得極像女人的母親。而多年前,為了供女人上學,女人的母親在一次趕早集賣菜的途中不慎跌下山崖,去了。這些年,女人一直在愧疚和感激中想念著母親。而老人的出現,讓她恍如找到了母愛。這些話,女人還沒來得及給老人說,可老人卻已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