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黃昏降臨的雨天,尋找著避雨的地方,便想到了屋檐,但我失望了。城市的房子林林總總、密密麻麻比鄉(xiāng)下樹木還多。直到暴風(fēng)南來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些房子根本就沒有屋檐。于是,我看見城市的黃昏,每座房子一下子會跳出五顏六色的燈光,而鄉(xiāng)村的黃昏,屋頂上會一下子冒出一縷縷瓦藍(lán)色的炊煙。
屋檐在城市消失了。宣告了一種變化已悄悄襲來。在歲月長河中,沉淀與超越,生存與毀滅可能只是一線之間、一念之間而已。于是,生命哲學(xué)誕生了。
時光流走,猶如白駒過隙。我們的情感花絮,正如路上的風(fēng)景,真實而又縹緲。風(fēng)景注定是要遠(yuǎn)行的,能夠留下美好的回憶,也就足夠了??墒悄欠莩趺鹊奶鹨庖恢绷粼谟洃浬钐帲灰蛏眢w的衰微而次第微弱、熄滅。它是光,是永恒,是不滅的生命,與血液一道流淌,生生不息。人生的短暫是無法扭轉(zhuǎn)的事實,但可以選擇去延伸自己的長度;流星源于用生命劃亮的光華,飛蛾源于用生命追求光與熱。站在歷史的海岸漫溯那一道道歷史溝渠:楚大夫沉吟澤畔,九死不悔;魏武帝揚鞭東指,壯心不已:陶淵明悠然南山,飲酒采菊……這都源于一種潛在的生命意識?!疤煨薪?,君子以自強(qiáng)不息”,是追求奮進(jìn)、激昂生命斗志的生命哲學(xué);“人稟七情,應(yīng)物斯感,感物自然,莫非自然”是領(lǐng)略自然之韻的前音,之所謂“殘山雪冰,枯藤老樹,夕陽西下”是也?!澳啦讳N魂,簾卷西風(fēng),人比黃花瘦”,唱響了生命哲學(xué)的旋律,
生命,生命是什么?張愛玲曾說:“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子,上面爬滿了虱子?!边@只是小說家的人生感言。為生命下定義,是件麻煩的事,但簡單的途徑也是有的,其中一種便是從物理構(gòu)成上入手。填充生命使之成為形象的是時間,時間又可以分解成一個個單元,大的是年,中間的是月,最基本的便是日子。二十四小時的遞傳,日升與日落的一次循環(huán),所有的意識、感情、行為、事件都被納入其中,都棲身于這個亙古如一的生命詞匯中?,F(xiàn)代社會科技創(chuàng)新日益迅猛,可以從一根細(xì)小的頭發(fā)中,足以檢測出血型、遺傳基因等生命密碼,這也證明了英國詩人布萊克“在一粒沙里看見世界”的說法,并非只在譬喻的意義上成立。人生中的每一天,大致就能描繪出這個生命的整幅地形圖:它的高低和緩急,它_的寬闊和縱深,它的近觀和遠(yuǎn)景。與其說生命是日日夜夜匯集,不如說把握了一天,也就意味著把握了一生。
也許,真正的道路就在一條繩索上,作家卡夫卡曾說:“生命的道路不是繃緊在高處,而是貼近地面的。它與其說是供人行走的,毋寧說是用來絆人的?!币环剿?,一段掌故,一位故人,一次旅行……因為充實著生活的細(xì)節(jié)與片段,可以說細(xì)節(jié)猶如音譜。音樂叩擊著耳膜,歌詞卻直抵心底。這樣直觀地描摹,生命在時間長河中的存在狀態(tài),有人說,一粒大米就可以把生命的真實全部展示,的確,一粒米是土地獻(xiàn)給人類與生俱來的庇蔭。但是,它只是在饑餓比寒冷更殘酷的日子里存在,卻不能拯救精神,因為一首被風(fēng)吹起的歌謠就可以觸及死亡。季節(jié)的生存狀態(tài),無疑是生命的催化劑,一歲一枯榮的故事,止不住草地上蹦跳的陽光。
我,在生命的歲月長河里,一路瘋長,一路試圖用心尋覓著想象中的美感,因為美是生命中的另一種自下而上的方式。于是,我想起了“茍余心之端直兮,雖僻遠(yuǎn)其何傷”的屈原。屈原因為死而流露出的美,驗證了那一段歷史的價值。美、神話、本土詩學(xué),屈原、川端康成、海德格爾……詩人在人類最優(yōu)秀的文化中流連、選擇,試圖重構(gòu)新的生命形態(tài)。盡管從一個悖論走向另一個悖論,盡管最終的結(jié)局依然是“楓在困境中掙扎”。但在這一番番叩問和一輪輪否定中,畢竟有什么東西在生長著。那距離連綴著此岸與彼岸,那距離是掙扎,也是夢想。
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人生應(yīng)該主宰生命的航船,讓生命的元素緊握掌心。人生應(yīng)該也拒絕自哀,不要傷心年華易逝。蘇軾年老體衰,尚有“誰道人生無再少,門前流水尚能西,休將白發(fā)唱黃雞”的氣魄,我們年輕,有何不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