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然今日望歐梅,
已發(fā)黃州首更回;
試問淮南風(fēng)月主,
新年桃李為誰開。
徐渭這幅大字行書,縱122.2厘米,橫35厘米,紙本;字面結(jié)構(gòu)有李北海之沉穩(wěn)雄健,給人予金剛ā目,力士揮拳之感。取勢險而澀,縱橫不拘繩墨;以中鋒揮毫,拖拽頓挫,屈曲隨意,書中有畫。每遇有難以布局處,則采用字字侵讓,互用位置之法;此高超技藝,勝人一籌,也為其特色所在。難怪謝稚柳夫子觀此,也欣然揮筆跋之于側(cè),云“此青藤真筆,蓋為其后期所書,筆勢爛漫,近亦殊不多見矣,玉弟新得此書,歡喜無量,樂為之題,戊辰冬,在廣州,稚柳”。謝公說出此話,何以見得呢?
徐渭的書法作品留傳在世的不算太多,較好的都在大博物館可以看到,民間的贗品則比比皆是。然據(jù)我眼見所及,多為輕佻浮薄及惡俗之屬,難以仿效徐天池書法之骨力風(fēng)神。
徐渭(公元1521-1593年)可謂坎坷一生;余父有詩云:“坎坷清狂一老夫,瀾翻墨瀋意模糊;文章便有千秋業(yè),無奈寒窗竹影孤。”儼然是位才情橫溢而生活困頓,飽受打擊的人物。詩文及書法早有所成,而較晚才學(xué)習(xí)繪畫;自評其書法第一,詩二,文三,畫四。早年小字學(xué)倪瓚、兼學(xué)鐘繇、王羲之,所謂“古而媚,密而散”一類。大字吸收張旭之狂傲;李北海之沉雄;黃山谷之縱橫構(gòu)密;米元章之放逸出塵;同時也很推崇祝枝山(1460—1526)之書風(fēng)。著有《書評》、《執(zhí)筆法》等文章,理論上傾慕晉魏及唐宋人之書風(fēng)。嘗云:“衛(wèi)夫人書如插花舞女,芙蓉低昂;又如美玉登臺,仙娥弄影,紅蓮映水,碧沿浮霞?;阜蛉藭缈祚R入陣,屈曲隨人。傅玉書如項(xiàng)羽拔戈,荊軻執(zhí)戟。嵇康書如抱琴半醉,詠物緩行……。王羲之書如壯士拔山,壅水絕流;頭上安點(diǎn),如高峰墮石;作一橫畫,如千里陣云;捺一偃波,若風(fēng)雷震駭;作一豎畫,如萬歲枯藤……?!彼炎吖P運(yùn)毫取勢形象化,去字之形而取其神,聽筆之所之,而不失法度;執(zhí)筆則以中鋒懸腕中速度為之,緩緩而行,沉著運(yùn)轉(zhuǎn),意欲急而腕若遲。執(zhí)管則輕重恰度,所謂太牢太用力則質(zhì)滯鈍俗而不靈活;太松太輕則浮滑扁薄。徐渭還有一印,其文日“公孫大娘”。表明其有意仿效張旭對公孫氏敬佩之情,并寓意其書法好比公孫大娘舞劍,有種雄健剛勁的姿勢和淋漓頓挫的節(jié)奏。
現(xiàn)存徐氏書法,估計以55-65歲的作品居多,65-73歲的作品較少?,F(xiàn)藏瑞典斯德哥爾摩東方美術(shù)館的《蕉石梅竹圖》為較晚年之作,筆頭老硬,其題字寫得很放,爛漫之極,老辣穩(wěn)重。還有行書小字手卷《煎茶七類》寫于“壬辰仲秋”,即萬歷二十年(1592年)時年72歲,屬晚年之作,顯得有點(diǎn)干硬。另外一卷《花卉雜畫卷》見于日本中央公論社印的《文人畫粹編》,未知出處。寫于“萬歷辛卯重九日”,亦即萬歷十九年(1591年)時年71歲矣。此圖之畫則稍顯老硬,而字卻還可以,瘦勁溫婉,徐渭的書畫作品有一特點(diǎn),即少有寫上年干的,贗品則寫年干的居多。故較難考證其作品年代的變化。現(xiàn)藏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的《花卉雜畫卷》即為其較早年之作,上書“萬歷三年菊月望日”。亦即1575年乙亥,時年55歲,也即出獄后兩年。此圖題識,字近鐘王、倪迂體,即“古而媚”一類。
其他較具代表性的大幅書法有:西泠印社藏之《草書岑參詩軸》,353×104cm,紙本,行草,寫得淋漓盡致,氣雄力厚,運(yùn)筆有與此軸相近處。
另外《行書自作夜雨剪春韭七律詩軸》,現(xiàn)存共有3幅。其一,現(xiàn)藏上海博物館,為行書,縱306.6×橫104cm,紙本。其二,為故宮博物院藏,紙本,縱209.8×橫64.3cm,是三幅中最放浪開張的一幅。其三,及見于2005年11月7日中國嘉德秋拍,立軸,紙本,縱166×橫68cm,最后以一百七十幾萬成交。此幅作品寫得蕭疏跳躍,大有米元章之風(fēng),勁健奇倔,用筆沉著圓渾。三幅作品雖然同寫一首詩。然各具特色,其中有片言只字有出入,那只是寫自己詩的緣故,詩人喜歡經(jīng)常改動一兩個字以求完美。
蘇州博物館藏的兩幅巨制,其一為《應(yīng)制詠墨軸》,二為《應(yīng)制詠劍軸》,行草,紙本,大小均各352×102.6cm,其走筆支離,布局散漫,貌似無力而骨格猶存,直舒其不平之氣。真性情之書也。
還有一軸為青島市博物館藏《行書群望詩中堂》,縱349.5×橫97.5cm,紙本,其中“桃李”、“一”、“光”、“子”等字運(yùn)筆結(jié)體與此軸非常接近,似為同一時期的作品。
徐渭之印頗多,似為自刻;此軸鈐有兩印,一時很難對驗(yàn)。一為“天池山人”、一為“文長”;“天池山人”印鑒中有三個,均為類似者,“文長”印則更多,而風(fēng)格相近。另外吳子玉在此軸右側(cè)綾邊題云:“右下角有曝書亭白文半印,為朱竹坨所藏,朱氏遲徐渭三十五六年,彝尊乃清詞一大宗師,徐氏書畫不可多得也,子玉又記,己卯冬”。
徐渭自書詩較多,寫別人的詩反而較少。此軸無論紙質(zhì),落款應(yīng)無異議;估計為六十后所作,“青藤”二字,雄豪有力,“風(fēng)”、“主”、“新”、“桃李為誰開”等字,均力透紙背,雄健沉穩(wěn),實(shí)非一般人所能;難怪謝公也說:“筆勢爛漫近世亦殊不多見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