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一提宋代的包公,腦海里就會出現(xiàn)那位“鍘陳世美”、“板打親舅”、鐵面無私的黑臉漢子形象。隱隱中好像包公六親不認,缺少些人情味的感覺。最近我兩度到合肥瞻仰包公墓及其展覽館,閱讀了有關包公生平及其奏章等材料,感到過去的印象,是受民間歷史傳說理想化的影響太大,把包公神化了,并沒有全面真實地認識包公的本來面目?!皠傊辈话ⅰ薄ⅰ拌F面無私”當然是包公的顯著性格特點,而另一面,包公又有一副尊老愛幼、平易近人、親情濃厚的熱心腸。
首先,包公是個大孝子。包公29歲才進士及第,朝廷授他為大理評事,任江西建昌知縣。其父包令儀、其母張氏年事已高,身體多病,家中只有包公這根擎天柱。包公遠赴外地,父母難以隨行;如包公不攜家眷,父母生活無人照料,包公如何放心?況且包公的兄長剛去世,老人尚在悲痛之中,更增添了包公的憂慮。如果不去,十幾年的寒窗苦讀如付東流,這在那個年代是令千千萬萬讀書人難以割舍的痛苦。但受多年華夏文化影響的包公,深知“百事孝當頭”的道理,毅然上書朝廷,辭去知縣職務,要求在家鄉(xiāng)附近給個級別低一點的職務就行。朝廷考慮到他的一片孝心,讓他到附近二百里的一個縣里當稅監(jiān)。包公一盤算,這二百里地,幾天回不來一次,還是放心不下,干脆徹底辭職,在家安心贍養(yǎng)父母。這個在當時是難能可貴的舉動,一下子傳遍了鄉(xiāng)里,深受國人好評(包公死后,宋仁宗之所以授他“孝肅”,指的就是他首先是個大孝子)。
就這樣,包公在家侍奉父母,直到老人雙雙去世。事后包公又在老人墓旁搭了個草棚,獨自恭恭敬敬地守孝三年。這一晃就是十年,當年和他同期中考的人,大部分早已飛黃騰達,身居高位了,但包公卻不為所動,更不為自己的行為后悔,直到39歲時,才在朋友的勸說下重新到吏部報到。
包公是人不是神,有七情六欲,食人間煙火。他一生關心黎民百姓的疾苦,更關心自己家人的生活,從某種意義上說,包公的家庭觀念也是很強的,并不像一些民間傳說的那樣六親不認,嚴酷無情。據(jù)史書記載,包公55歲那年,惟一的兒子包臆不幸身亡,這給了包公及全家慘重的精神打擊。俗話說老年喪子是人生的一大悲劇(包公61歲那年又和家中的一個小侍女生了一個小男孩,取名包延。),包公面對老妻之悲容,兒媳之哭聲,全家之沉悶,想想自己20多年來在外奔波,顧不上照料家人,內心之愧疚可想而知。想到此,覺得自己欠家人太多了,該是還賬的時候了。包公一改多年來以國為重、以民為重的作風,破天荒上書朝廷,要求到離家鄉(xiāng)近的地方任職。朝廷感念他的苦衷,破例先叫他到揚州任知州,沒幾天又叫他直接回老家廬州任知州,這在封建社會是罕見的破例,足見朝廷對他的信任以及他在朝野的威望。
包公在廬州期間,一方面,常溫老妻之心,與家人團聚,調理家事,營造溫馨的家庭環(huán)境;一方面努力實踐“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夙愿,千方百計為家鄉(xiāng)父老減負擔、謀利益。在廬州有個“箭桿黃鱔馬蹄鱉”的故事:宋時有個慣例,各地官吏每年都要向皇帝、權貴們進貢本地土特產。過去有些本地官吏為了營造廬州富裕的假象,顯示自己的政績,不管百姓死活,從外地購進名貴特產,硬撐廬州是魚米之鄉(xiāng),使朝廷誤以為廬州是康樂世界,大量增加稅賦。其實廬州十年九旱,土地瘠薄,系窮鄉(xiāng)僻壤。包公為了讓朝廷了解真相,減輕百姓負擔,當年在選送貢品時,頗費心機。他精心挑選了兩樣貢品:一條像箭桿細的黃鱔,一只像馬蹄大小的老鱉。待送進皇宮,皇帝一看就皺了眉頭,這么小的東西也能夠當貢品?包公奏道:廬州土地雖多,不過不長莊稼,這樣的黃鱔就算是大的了,淝水不肥,老鱉也只能長這么大,原來規(guī)定的上繳錢糧太重,百姓負擔不起,請皇上開恩救濟救濟吧。宋仁宗長嘆一聲:廬州真是地瘦人窮,連黃鱔也長得和朕的毛筆一樣,免征一年的錢糧吧。包公連忙代表廬州百姓山呼萬歲,叩頭謝恩。廬州百姓聞之歡呼雀躍,奔走相告,涕淚感念包公愛民之心。
這事看上去似乎有點地方保護色彩,其實不然。一個連自己鄉(xiāng)親都不愛的人,能去愛他處的人嗎?居一地,造一地之福;居全局,則思全局之技。包公不是完人,他也有私情,也有弱點,但這并不影響他一生“肺肝冰雪,胸次山河。報國盡忠,臨政無阿。杲杲清名,萬古不磨”的英名,在家鄉(xiāng)人眼里,他是個有血有肉的男子,實實在在的清官。
(莊聞薦自《莫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