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潔
接待我的小刑警說,隊長出現(xiàn)場去了,讓我等。
等吧,等采訪對象尤其是有身份有影響的采訪對象是記者的第一必修課。
會議室里空蕩蕩的,靜悄悄的,小刑警輕手輕腳地整理著一長溜卷宗。我把隨后抓到的一張晚報抖得哧啦啦作響,都讀三遍了,連性病廣告都咀嚼了兩番。
和小刑警聊天總不會比讀性病廣告更沒意思吧,我開口了:“我曾報考過警校,沒考上。但絕不是因為智力,僅僅是因為視力。《福爾摩斯探案集》我可以背,要不我來幾段?”
“不必、不必!相信、相信!”小刑警誠惶誠恐地歉身站起。
“不是吹,如果我干刑警,你們這會議室里的獎狀錦旗就不會這么少了!”
“相信、絕對相信!”
“這樣吧,把你手頭最懸的案子挑幾例出來,我從人文人性的角度給你們把把!”
“太好了!我們正有幾起案子打不開局面,隊長說要請各界專家來號號脈的,那就有勞您了……東郊連續(xù)發(fā)生三起夜晚強暴單身女性的案件……”
“哎,手到擒來,派幾個女警察便衣設伏逮個現(xiàn)行啊?!?/p>
“這招早用過了,可魚不咬鉤……一名男子被人用椅子砸死在自家院子里,男子死前剛與誰喝過酒……”
“肯定熟人作案,一時興起作為,你想他沒帶兇器啊,調(diào)查那些一塊兒喝酒的……我是搞人文人性研究的,別浪費資源,來件有人文價值的。”
“您說得有道理……一名中年男子被土銃從背后打死在公路旁……”
“小人一個!為何用土銃?因為深仇大恨,兇手身單力薄,一卑微猬瑣,才背后突下死手。你說得都是懸而未決的案子,我分析得準不準確沒法印證,這樣吧,挑一件已經(jīng)破了的案子來印證我高明不高明。切記,一定要有人文價值的!”
“好吧,這就有一起。去年三月十號半夜,一名中年男子,這是個多次入戶偷盜、搶劫、強奸、殺人的暴徒,他從窗口看見一間開著燈的民房里只有一名熟睡的年輕女子,就撬開門提著刀進去了。這時,一個呀呀學語的小孩兒從臥室爬出來,看見歹徒,沖他叫了聲爸爸,向他爬過去。歹徒呆住了。小孩兒拉著他的褲角爬向茶幾,指著茶杯要喝水。歹徒把水遞給小孩兒,小孩兒喝了幾口又把水遞給歹徒,歹徒不喝,可小孩兒不答應,嚷著要歹徒喝,歹徒只好假裝喝了一口。然后,小孩兒又捧出一個蘋果遞給歹徒,歹徒只好接過蘋果。小孩兒指了指歹徒手里的刀要他削皮,歹徒只好耐著性子用殺人的刀削蘋果的皮,然后切成一小塊兒一小塊兒喂給小孩兒吃,小孩兒把蘋果塞到歹徒嘴里。就這樣歹徒和小孩兒共吃完了一個大蘋果……”
“太好了!看我分析吧。歹徒逗小孩兒玩了起來,他們玩得很開心……”
“您分析得很對。然后小孩兒拉著歹徒的手把他引向臥室……”
“停!看我的!……少婦仍然沒有醒,歹徒就把小孩兒抱起來,斜坐在少婦的床頭,耐心地哄小孩兒睡著了;然后,歹徒把小孩兒輕輕地放在少婦的懷里;然后,歹徒小心地幫少婦把被子蓋好;然后,歹徒悄悄地退了出去……”我激動地站了起來。
“對,您分析得非常準確、非常逼真!”
“歹徒把房間的燈息了,把所有的門都關好,然后離開了!”
“莫非您看過卷宗?太神奇了!特別是那些細節(jié),簡直就跟您在現(xiàn)場一樣!”小刑警激動地撲到我面前緊緊攥住我的雙手。
“沒什么,只要把握住人性就把握住了人的一切?!蔽夜首麈?zhèn)定地抽回手,坐了下來。
“后來……”
“別打斷我!后來,歹徒再沒作案了,他的良心得到了拯救,人性得以復蘇!”我自信我的雙眼放射出人性的光芒。
“太對了!歹徒一直沒有作案了?!毙⌒叹媒醭サ难凵裱鲆曋遥八氐嚼霞?,跟妻子兒子過起了安穩(wěn)日子。一年后,開發(fā)區(qū)工地上發(fā)生了一起全家四口包括兩個小孩兒被殺的特大兇殺案,任我們怎么努力就是沒有頭緒,這當口,有人向我們提供了一條非常直接、非常重要的線索,案子很快突破,兇手抓獲歸案……”
“停、停!我敢肯定,”我俯下身一把捂住小刑警的嘴巴,惟恐他抖落了我已抓死的謎底,“我敢以我的人性人格擔保,是那個喂小孩兒吃蘋果的中年男子提供的線索!”
“不,殺掉一家四口的是那個中年男子?!毙⌒叹駡F被突然燒滅的大火,連煙都不肯冒一絲。
(地址:湖北省荊門市象山二路10號荊門市新聞出版局郵編:448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