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禮贊與呼喚

陳履安

生命之源 發(fā)展之本

水，是生命的源泉，是生物和人類的生存之本。從宇宙飛船上俯視地球，在廣袤無垠的星際空間，地球是一個藍色的星球——水的星球。

到目前為止，人類探測所知，除了在太陽系的某些行星、衛(wèi)星和一些彗星，以及在悠遠的星際空間的類太陽系星系，發(fā)現可能有一些水的跡象外，在無邊無際的宇宙空間，惟有地球是得天獨厚地存在大量固、液、氣三種狀態(tài)的水的星球——生命的星球、智慧的星球。人類追尋地球外的生命與文明，首先是探索水的蛛絲馬跡，首先尋找可能存在水的星球。

從原始人類追逐水草、依水而居，到古代人的修堤筑壩、疏浚河渠、挖掘運河，直到現代人類攔截大江大河的水利、水電建設和跨流域進行的調水工程等等，人類的發(fā)展史就是一部興利、造福、除害、避災的治水史和用水史。

人類為了駕御水，發(fā)展交通、航運、漁業(yè)和軍事等，從獨木舟到現在的百萬噸超級油輪，人類以自己不斷發(fā)展的博大智慧，創(chuàng)造了水上航行、運輸的奇跡。通過河流和海洋，人類深入到人跡罕至的深山荒野，開拓處女地；發(fā)現新大陸和異域的文明，使商品、文化和科技的交流跨越了疆域的界限。

水體是生物孕育、萌生、繁衍、發(fā)展的場所，是水生生物的樂園，蘊藏著豐富的水產資源。海洋、河流、湖泊、池塘、沼澤盛產的魚、蝦、蟹、貝、菱、蓮、水禽和海帶、海藻、海豚、海鯊、海龜、海參、海豹及鯨類等，為人類提供了多種多樣、可以再生、營養(yǎng)豐富的美味佳肴；從中還可以提取多種的名貴藥物、工業(yè)原料和貴重產品。

水是自然界物質疏運的載體。巖石的風化和搬運，化學元素的轉化和遷移，地貌的形成，礦產的形成，土壤的形成，都有水的參與；地球上一切物質的循環(huán)都與水相依相伴，水乳交融。地球上的水循環(huán)也伴隨著熱和能的循環(huán)，太陽輻射到地球的能量大約有２３％被用于地球表面的水蒸發(fā)，而空氣中水蒸氣凝結成水時又把這部分熱量釋放出來。

水是能量轉化、能源開發(fā)的介質與載體。水是聯系無機物與有機物、非生物與生物以及生物之間、生命與非生命以及生命之間的橋梁和載體。水是地球上第一化學反應——光合作用的主要參與者，將無機物轉化為有機物，將太陽能轉化為化學能，水扮演了不可替代的重要角色。不論水力發(fā)電，還是火力發(fā)電，抑或是太陽能，還有核能的發(fā)電，潮汐能、波浪能、地熱能和氫能的開發(fā)，乃至新近發(fā)現的前景廣闊的新能源——天然氣水合物等等，時時處處都有水的主宰和參與。

水既是資源，又是環(huán)境，在實施可持續(xù)發(fā)展戰(zhàn)略中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是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因素。水在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結構體系中的生存支持系統、環(huán)境支持系統、發(fā)展支持系統中都舉足輕重。一個國家對水的調蓄能力、開發(fā)潛力和開發(fā)利用程度，是其應變能力、生產力水平、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的重要標志，是國家安全的重要保障。水環(huán)境在人居環(huán)境、旅游環(huán)境、生態(tài)環(huán)境、全球環(huán)境等中都舉足輕重。一個國家或者地區(qū)水環(huán)境的優(yōu)劣也是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具體體現。水也是人類生態(tài)與經濟系統的血液。水利歷來是關系國計民生、治國安邦的大事。

智慧之源 文化之基

水秉性歡樂流暢，清澈空靈，無心顯赫，不求高位，善利萬物而不爭，博得人們的贊賞。人生如流水，逝者如斯，喚起人們對時光與生命的珍惜。水本性寬厚，兼容并蓄，上善若水，厚德載物；“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瑞雪兆豐年”；“好雨知時節(jié)”。水以它的甘甜和滋潤、柔情和慈愛、溫暖和寬厚哺養(yǎng)了萬物生靈。

水是智慧的源泉。水的性格、形態(tài)、運動和變化蘊涵著深邃的哲理，給予人類無限的遐思與啟迪。水，觸發(fā)、激發(fā)、生發(fā)了智者們的哲學感悟、人生理念、政治抱負和人文情懷。

智者在河邊、在海灘、在湖上、在雨中，溯水而行，涉水而過，望水而思，面水而悟，以碧波、清流、浪濤、激流蕩滌自己的心靈，濯洗自己的智慧，以水的神奇變化和無限恩澤提升自己的豁達與機敏。

古希臘哲人赫拉克利特面對奔騰的江流，感悟出世界變化的永恒，說：“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遍W耀出辯證思維的智慧靈光。古希臘學者阿基米德在洗澡時覺得身體在水中變輕了許多，受到啟迪，大叫“尤里卡！”（找到了?。┻B忙跑步離開澡堂，結果發(fā)現了著名的阿基米德定律——浮力定律。

英國著名哲學家羅素說：“每個人的生活，都像河水一樣——開始是細小的，被限制在狹窄的兩岸之間。然后熱烈地沖過巨石，滑下瀑布。漸漸地，河道變寬了，河岸擴展了，河水流得平穩(wěn)了。最后，河水流入了大海，不再有明顯的間斷和停頓。而后便毫無痛苦地擺脫了自身的存在?！碑敶膶W巨匠巴金也感悟人生說：“我常將生比之于流水。這股水流從生命的源頭流下來，永遠在動蕩，在創(chuàng)造它的道路，通過亂山碎石中間，以達到唯一的生命之海。沒有東西可以阻止它?！?/p>

我國北宋大文學家蘇軾面對滾滾東流的長江，感悟道：“逝者如斯，未嘗往也”，“蓋將自其變者而觀之，則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變者而觀之，則物與我皆無盡。”闡發(fā)了人與自然的精深哲理。

圣人孔子悟得：“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孔子還悟得：“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君以此思危，則危將焉而不至矣？”荀子則把君王比喻為水的源頭，人民比喻為流水，說：“君者，民之原也，原清則流清，原濁則流濁，故有社稷者而不能愛民利民，而求民之親愛己，不可得也。”這些充滿睿智的話語講明了為人處世、求學做事和居安思危、愛民治國的道理，教育了學人，指導了歷代的賢臣和明君。時至現代仍然具有很強的現實意義。

山川秀美，關鍵在水。水因山而流暢，山因水而蒼翠；水是歡唱的詩，詩是流暢的水。古往今來，秀水靈山陶冶出了多少圣人、賢哲、文人、雅士。在人的心靈與水的互動與感悟中，迸發(fā)出的名言佳句和精深哲理，給予人類永恒的教益和精美絕倫的藝術享受，也給水賦予了意蘊深厚的藝術魅力、美學價值與文化色彩?！按蠼瓥|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天山一色”，“到中流擊水，浪遏飛舟”等等。這些與水有關的膾炙人口的詩句，把水與人、自然與人、科學與人文、現實與藝術、景觀與心靈融合在一起了。

水資源危機 亟待解決

老子說：“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堅強者，莫之能勝?！彼奢d舟，亦可覆舟；水可為人類造福，也可給人類帶來災難。水的災禍，有的是天災，有的是人禍。面對２１世紀的地球，厄爾尼諾現象和拉尼娜現象此消彼長，水旱風沙災害頻繁。而且科學技術的飛速發(fā)展，人類改造自然的力量越來越大，加上人口的高速增長，消費快速增加，人類對淡水資源的過度開發(fā)、破壞、污染和浪費，對地球表層生態(tài)環(huán)境破壞造成大量的水土流失，使得全球的水環(huán)境和水資源問題空前嚴峻。人類可利用的淡水越來越少，維護自然生態(tài)平衡所需要的淡水越來越少，而經濟社會發(fā)展對淡水的需求卻越來越多。２０世紀初，全球人類的淡水消耗量約為５ ０００億立方米／年，而到了世紀末，人口增加了３倍，水消耗量竟增加到了５０ ０００億立方米／年，１００年增加到原來的１０倍！這“一少一多”，給人類造成了十分嚴峻的水資源危機！江河斷流，湖泊、沼澤、濕地干涸、萎縮，地下水位下降，地表干旱，城市缺水，生態(tài)缺水，水致疾病流行，生物多樣性銳減，荒漠化、沙塵暴肆虐，自然景觀破壞，水資源爭端和沖突迭起，真是危機四伏！社會學家、科學家、綠色衛(wèi)士、政府官員和國際組織紛紛敲響了水資源危機的警鐘。

人類可開發(fā)利用的水資源量僅約占地球淡水總量的０．１％，地球上所有的水中，只有２５／１００ ０００的水是可供人類利用的淡水資源，這些淡水資源不但在時間和空間上分布極不均衡，而且正在受著污染、浪費和破壞的威脅，更加劇了全世界的水資源危機。

水已經制約著發(fā)展，還可能影響和平。水資源匱乏正在成為國際沖突的重要誘因。根據國際水資源管理學會的研究，２０２５年世界總人口的１／４、發(fā)展中國家人口的１／３，近１４億人口將嚴重缺水。隨著人口的增長，如何分享水資源的矛盾將日益尖銳。目前，世界上水資源糾紛迭起，影響著國家和國際社會的安全以及社會經濟的可持續(xù)發(fā)展。世界銀行副行長伊斯梅爾·薩拉杰丁預言說：“如果說上個世紀的許多戰(zhàn)爭是為爭奪石油，那么下個世紀將會因水而戰(zhàn)?！币环N能源資源枯竭了，還可以用新的能源資源來代替；而水是不可替代的。

我國是一個水資源緊缺的國家，以不到世界淡水總量２％的淡水，維持占世界１／４人口的生產和生活需要，人均水資源量只有世界人均水資源量的２５％。在６６８個城市中，有４００多個缺水，１００多個嚴重缺水，日缺水量達１ ６００多萬立方米，每年因缺水造成的工業(yè)產值損失達２ ３００多億元，８ ０００萬人和４ ０００多萬牲畜的飲用水問題尚未解決，被聯合國列為世界最缺水的１３個貧水國家之一。國家水利部提供的權威信息指出，到２０３０年，我國人口達到１６億的峰值時，人均水資源占有量將僅為１ ７６０立方米，接近世界公認的缺水警戒線１ ７００立方米。而且我國水資源的時空分布極不均衡，隨著經濟社會發(fā)展，供需矛盾將更為突出，形勢十分嚴峻。

當今的水資源環(huán)境危機也與科學技術的濫用有關，與水資源的污染、破壞和浪費有關。因此，我們要高聲呼喚人們，提高對水的珍貴性、水的重要性、水的不可替代性和水資源的有限性的認識；呼喚人們樹立起水資源的危機意識、節(jié)約意識，解決水問題的生態(tài)環(huán)境意識；呼喚人們以生態(tài)哲學、生態(tài)文化、生態(tài)倫理、生態(tài)科學的理性與良知，凈化自己的心靈，既防范水體物質的污染，又防范自身精神的污染，保護水資源，珍惜每一滴水，節(jié)約每一滴水。當然，要做到這些，僅僅靠水的知識、水的科技是遠遠不夠的，它涉及到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思想、法律、道德、自然等等方面，關系到可持續(xù)發(fā)展能力的各個方面，必須求得社會系統、經濟系統、自然系統、發(fā)展動力系統乃至體制系統等相互之間的和諧協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