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福連
等式與不等式
王教授是研究價值論的專家,中外聞名,多次出國講學。他原在某高等學府任教,被某國際投資信托公司“強行”聘為兼職高級顧問。今天省外事辦通知,上午九時,一個外國科學家代表團要專門拜會王教授,他非常高興,一大早就將銹跡斑斑的自行車擦了又擦。老伴埋怨說:“為什么不打電話給學?;蚬九蓪\囁湍?”王教授說:“學校和公司都知道的,他們沒有說派車,我不愿啟齒,你又不是不知我的脾氣?!崩习闊o可奈何地搖搖頭。
這時電話鈴響了。話筒里傳來公司辦公室劉主任的聲音:“王老,朱總經(jīng)理說,公司派專車送你去外事辦?!蓖踅淌谡f:“不用麻煩了,我自個騎自行車去。”劉主任說:“這咋行!世界有名的專家騎自行車去會見外國人,這不有辱國格?你一定在家等著?!?/p>
王教授想想,劉主任的話確有一些道理。于是又將自行車小心地放回原處。
時鐘已指向八時四十分,電話鈴響了,劉主任說:“王老,真對不起,原派定的專車,因財務(wù)科馬科長臨時開會……你等等,再想辦法?!?/p>
時鐘正指九時,還聽不見汽車喇叭聲,王教授心急火燎地幾次到大門口張望。
電話鈴響了,王教授趕忙抓起話筒。又是劉主任的聲音:“王老,真對不起,原準備用朱總的車送你,但不巧,朱總的小姨妹要去飛機場……朱總說,請你諒解,等公司扭虧為盈后,給你配部專車……”王教授無言回答,Jb中頓時涌出股股酸楚。他只好又推出自行車,急急忙忙上路了。
天陰沉沉的。王教授的車輪飛快地轉(zhuǎn)動著,他腦海里的思維也在飛快地轉(zhuǎn)動著,奇怪地涌現(xiàn)出一系列等式不等式,似乎“自行車:教授、專家”,“轎車:科長、處長、經(jīng)理……”又似乎“教授、專家產(chǎn)轎車”,“自行車≠教授、專家”……他那經(jīng)濟學家的頭腦,總想從這些等式和不等式中尋求一種價值規(guī)律,但總又得不出滿意的答案……突然,一輛皇冠轎車風馳電掣般沖來,王教授來不及躲閃……
醫(yī)院搶教室里,醫(yī)生們正全力搶救王教授。一些不知名的工人、教師、學生排隊獻血。省、市領(lǐng)導(dǎo)、外事辦負責人、外國科學家代表團成員都趕到了醫(yī)院。
由于傷勢過重,王教授終于與世長辭了。
這時國際投資信托公司朱總經(jīng)理從飛機場回來,也趕到了醫(yī)院,他無限悲痛地說:“要知道……就不該讓他騎自行車……王教授是偉大的價值論專家,他以自身為楷模實現(xiàn)了中國知識分子的價值……我們不能用殯儀館的靈車送他到火葬場,要用我的轎車送他上路,要讓王教授欣慰于九泉……”
大家相顧無言,只有窗外淅浙瀝瀝的雨聲如訴如泣。
嚼字先生
老吳是廠辦秘書,肚里的文化水兒不少,遇事喜歡咬文嚼字,可舞文弄墨二十多年,啥官銜也沒撈著,就混了個“嚼字先生”的綽號。
老吳升不了職,領(lǐng)導(dǎo)說是群眾反映不好。老吳因為心直口快又愛咬文嚼字兒,在單位里的確得罪過一些人。女秘書小趙和老吳結(jié)怨,就緣于老吳對“鞋”的分析。當時小趙正在同時和兩個男青年談戀愛,既享受著甲的錢財又迷戀于乙的美貌,整天自得其樂。那天她穿著一雙新買的皮鞋,踏著輕盈的舞步滑進辦公室,把一只腳伸向老吳說:“這鞋漂亮不?”老吳從報紙上抬了抬眼說:“一般化?!毙≮w把嘴一撇:“老土,這是鱷魚皮的,人家都說好?!薄叭思沂窃趺凑f的?”老吳問。“人家說這鞋像小船似的?!崩蠀前褕蠹埻郎弦蝗诱f:“傻丫頭,說鞋好是不能拿船打比方的。腳踩兩只船可不是什么好事兒啊。”小趙當時臉就變了色。打這兒起,小趙逢人就詛咒老吳“爛舌根子,不得好死!”
不過有些群眾認為,老吳升不起來是因為得罪了領(lǐng)導(dǎo)。
有一次,上級領(lǐng)導(dǎo)來廠檢查工作,在總結(jié)講話中說廠子里人才多,是藏龍臥虎之地。領(lǐng)導(dǎo)走后,廠長便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上,每次講話都說“上級領(lǐng)導(dǎo)對我們的工作很滿意?!崩蠀锹犃吮强桌锞秃叱鲆宦曊f:“挺大個腦袋咋就聽不出個好賴話呢?人家領(lǐng)導(dǎo)說咱們廠的龍都藏起來了,虎都趴下了,那是在批評咱們。真正的形勢大好應(yīng)該是龍騰虎躍?!边@話不知怎么就傳到廠長的耳朵里了。廠長在大會上鐵青著臉說:“有人在背后咬文嚼字,誹謗領(lǐng)導(dǎo),擾亂民心,對這樣的人,我們一要教育,二要打擊?!?/p>
如今,和老吳同時進機關(guān)的都弄上了一官半職,只有老吳仍是大頭兵—個。老吳一天天地變老了,可咬文嚼字的習慣卻一點兒也沒變。去年過年的時候,老吳在書房里專門為自己貼了一幅對聯(lián):鐵肩擔道義,鋼牙嚼文字。
郵編:110200
地址:沈陽市遼中縣化工總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