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美皇后”：迷失自我后悲愴的生命蹦極

情　天

2005年12月29日，離新年只有兩天，一條駭人聽聞的消息震驚華人世界：中國大陸一代"健美皇后"趙巧玲在新加坡跳樓身亡。在外人眼里，趙巧玲衣食無憂，丈夫事業(yè)有成，她的生活花團錦簇般美好。一個如此幸福的女人，為何會選擇一條不歸路，將無盡傷痛留給親友？

落魄異域他鄉(xiāng)，一碗瘦肉皮蛋粥俘虜健美皇后

說起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大陸的健美明星，趙巧玲無疑是最引人注目的一位。得天獨厚的身體優(yōu)勢，加上平時的刻苦訓練，使趙巧玲很快脫穎而出。1987年大學畢業(yè)后，趙巧玲開始頻繁地去全國各地參加健美比賽。此后的幾年里，她先后在全國"公主杯"健美邀請賽、"力士杯"健美錦標賽、"啤酒杯"健美冠軍賽等比賽中，8次奪得57公斤以上級全國冠軍，被譽為"健美皇后"，成為當時中國健美界最紅的明星。

就在趙巧玲的事業(yè)步入輝煌時，愛情卻向她亮起了紅燈。1992年，28歲的趙巧玲帶著一顆破碎的心遠赴新加坡求學，她希望全新的環(huán)境能塑造一個全新的自我。

在新加坡，趙巧玲進入一家私人學院學習英語。異域綺麗的風景、快節(jié)奏的生活，以及緊張忙碌的學習，像清泉一樣將趙巧玲心頭的傷痛漸漸洗去。陰霾散盡后，久違的笑容重新浮現(xiàn)在她美麗的臉上。傷痛去了，但另一個更嚴峻的現(xiàn)實問題又仿佛一座大山，橫亙在趙巧玲面前。

說起來沒有人會相信，這位昔日中國大陸紅得發(fā)紫的"健美皇后"，竟會在異國他鄉(xiāng)遭遇生存危機。盡管她曾獲得過一個又一個大賽冠軍，但每次比賽的獎金只有區(qū)區(qū)數(shù)千元，而且出場費也低得可憐。同時，練習健美的成本非常高，光是飲食這一項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這樣一來，趙巧玲幾乎沒有什么積蓄。辦了護照交了學費后，她身上的錢已經(jīng)所剩無幾。

有個星期天的傍晚，趙巧玲從商場下班出來，饑腸轆轆的她來到一家大排擋，要了兩個煎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對面的一個中年男人一直驚異地看著她，趙巧玲抬起頭時，四目相遇，他友好地沖她笑了笑，趙巧玲的臉一下子紅了。中年男人招來服務員，為趙巧玲要了一碗皮蛋瘦肉粥。趙巧玲客氣地拒絕了，她怎么能隨便接受陌生人的東西呢？中年男人微微一笑："都是中國人，你何必搞得這么生分？"說完，他默默地看著趙巧玲，眼里的溫和和善良讓她不忍再推辭，她顧不上矜持，一口氣把皮蛋粥喝了個精光。

就是這碗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牽起了趙巧玲與這個中年男人之間的緣分。他告訴趙巧玲，他叫魏金福，祖籍福建，在新加坡長大，現(xiàn)在經(jīng)營著一家外貿(mào)公司。當?shù)弥w巧玲曾是中國大陸的健美皇后時，魏金福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

從那以后，魏金福開始了與趙巧玲的交往，他頻繁地來學校找她，給予她一些實際的幫助。由請她吃飯、買衣服到給她零花錢，每次趙巧玲婉言謝絕時，魏金福就以一個兄長的口吻對她說："我們本是同根生，可以說是一家人，有什么困難都要互相幫助。"魏金福的真摯與善良讓趙巧玲的心很溫暖，漸漸地，對于他的幫助，她不再拒絕。

那時的魏金福剛離異不久，孩子跟隨前妻生活。趙巧玲端莊的儀表，練習健美特有的勻稱身材，以及溫柔賢淑的性格，令他著迷，為之沉醉。1994年春天，魏金福正式向趙巧玲求婚。盡管這個男人足足比自己大了20歲，盡管他們有著截然不同的成長背景，但魏金福的成熟穩(wěn)重，他穩(wěn)固的事業(yè)基礎(chǔ)，他對她父兄般的關(guān)愛，讓趙巧玲無路可逃。她答應了他的求婚。這年秋天，30歲的趙巧玲與50歲的魏金福攜手走上了婚姻的紅地毯。

無奈喪失自我，表象的和諧下心在流浪

婚后不久，趙巧玲結(jié)束了學業(yè)。這時，她曾是中國大陸"健美皇后"的身份也漸漸被媒體報道出來。新加坡健美協(xié)會主動與她取得聯(lián)系，準備安排她參加比賽。

能夠重返健美賽場，一直是趙巧玲夢寐以求的夙愿。健美曾給她帶來輝煌，塑造了她精彩的人生，已漸漸融入到她的血液里，就是在新加坡求學期間，在那么艱難的環(huán)境里，她都一直沒有放棄練習健美?，F(xiàn)在健美協(xié)會的邀請又一次點燃了她心中的夢想。趙巧玲與丈夫商量，表示想重新"復出"，沒想到遭到了他的堅決反對，他說無法接受自己的妻子穿得那么暴露，讓一雙雙陌生男人的目光檢閱。

趙巧玲沒有想到在新加坡長大的丈夫如此傳統(tǒng)。她也是個獨立的人，有選擇自己生活的權(quán)利，她不顧丈夫的反對，毅然決然地走上了健美比賽的舞臺。時隔多年重返舞臺，面對如潮的掌聲和熱情的目光，那種久違的自豪和愉悅讓趙巧玲百感交集，健美再次點燃了她生命的亮光，她把最美的風采展示給了觀眾。

參加完比賽，趙巧玲興致勃勃地回到家，魏金福坐在客廳里，黑著臉，冷冷地說："這是你第一次參賽，也是最后一次。我是個有身份的人，不希望你讓我在朋友面前抬不起頭。"丈夫的話讓趙巧玲如芒在背，很不舒服，自己光明正大地參加健美比賽，到底給他丟了什么臉！夫妻倆第一次發(fā)生了不愉快。

新加坡盡管物質(zhì)文明高度發(fā)達，但許多人的思想觀念依然非常傳統(tǒng)。魏金福從骨子里無法忍受妻子穿著窄小的比基尼在臺上做"肌肉女"，在他看來，妻子身上那"三點式"遮羞布，和沒穿衣服沒有什么區(qū)別！此后，趙巧玲每次參賽回來，他都要氣急敗壞地與她大吵一場。

趙巧玲非常傷心，結(jié)婚才沒多久，丈夫?qū)ψ约壕腿绱丝量?，干涉自己的人身自由，以后的日子可怎么過?。≮w巧玲開始反思自己與魏金福的婚姻。當初，她是在沒有完全了解魏金福的情況下，抱著感恩的心態(tài)，草率地與他走進婚姻的。他們之間整整相差了20歲，她沒有考慮到年齡的差異會帶來思想觀念上的沖突，引發(fā)生活中的不和諧?？梢哉f，她對魏金福的感恩多于愛。這樁婚姻已經(jīng)成了她的精神枷鎖。

半個月后，魏金福放低姿態(tài)，主動向妻子示好，他告訴趙巧玲，自己是因為太愛她，太在乎她，才無法接受別的男人窺視她的身體，對他來說，她的身體只有他才有權(quán)利欣賞。為了家庭的安穩(wěn)，她最終放棄了參賽。

很長一段時間，趙巧玲不敢看電視里的健美比賽，不敢觸及和健美有關(guān)的東西，她怕勾起自己傷心的回憶。因為整天無所事事，她便去丈夫的公司工作。她把所有的精力和心思都用在工作上，想用一種新的事業(yè)去取代曾經(jīng)的輝煌……

然而，趙巧玲發(fā)現(xiàn)自己無論如何都無法融入新的環(huán)境。因為從小接觸的是體育，文化基礎(chǔ)的薄弱決定她在公司只能做一些收發(fā)之類的簡單工作，這讓員工們對她這個"老板娘"有些看輕。加上有時工作中出錯，會遭到魏金福的呵斥，這讓她感到非常自卑。漸漸地，工作成了趙巧玲心靈的重負，毫無快樂可言，她向丈夫提出回歸家庭。魏金福同意了她的選擇。

丈夫要忙于打理公司的生意，很少在家，甚至很少能安靜地陪她吃一頓晚餐。平時就是趙巧玲和菲傭守著空蕩蕩的大房子，死氣沉沉，每一個角落里都彌漫著孤獨的氣息。無邊的寂寞中，趙巧玲常常會想起過去輝煌的時光，再看看眼前的自己，巨大的落差讓她淚流成河……

那年冬天，趙巧玲的母親從大連老家來新加坡看女兒。趙巧玲向母親訴苦，把自己的煩惱和對現(xiàn)狀的不滿統(tǒng)統(tǒng)拋給了母親，母親怎么也不明白女兒竟會有這樣的想法，她埋怨女兒身在福中不知福，家鄉(xiāng)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羨慕她呢。連母親都無法體會自己內(nèi)心的苦楚，趙巧玲不禁悲從中來。

母親在新加坡待了一個月就回國了，家里又一如既往的安靜。趙巧玲感到異常郁悶煩躁，她有家有丈夫，但靈魂卻找不到歸宿，心在流浪。曾經(jīng)，雖然生活清苦，但她是天上自由高飛的大雁；現(xiàn)在，盡管錦衣玉食，她卻像一只折翅的鳥兒，蜷縮在角落里痛苦地呻吟。在家里，她不施粉黛，衣著隨便，對丈夫也懶得理睬。妻子的頹廢讓魏金福很不順眼，他滿腹牢騷地指責她。因為早就對丈夫心生隔閡，趙巧玲針鋒相對，毫不示弱地予以回擊。好端端的一個家從此陰云密布，火藥味十足。

生活仿佛成了一個悶罐，再這樣下去，趙巧玲覺得自己不是窒息而亡就是要發(fā)瘋。她要逃出去，去外面呼吸新鮮的空氣，找回從前的自我！那天深夜，當魏金?；氐郊視r，家里沒有開燈，趙巧玲披散著頭發(fā)，像女巫一樣坐在客廳里，黑暗里她空洞迷茫的聲音一字一頓地傳過來："我--要--離--婚！"

生命慘淡謝幕，縱身一跳留痛人間

趙巧玲的嘮叨和哭哭啼啼讓魏金福心煩意亂，他干脆不再理會她。第二天一大早，他就打越洋電話給趙巧玲的母親，把趙巧玲的情況和她要離婚的事告訴了岳母，希望她能好好勸勸女兒。魏金福知道，在與趙巧玲的婚姻中，自己掌握著主動權(quán)，這些年來，無論是趙巧玲的弟弟上大學，還是他們家買房子，他都資助過不少錢，他們家非?？粗剡@樁婚姻，他魏金福在趙家說話是有份量的。

魏金福的電話讓趙母的血壓一下子升高了，她大吃一驚，女兒怎么越大越不懂事了？她馬上給趙巧玲打電話，用恨鐵不成鋼的口吻告誡女兒："孩子，那邊的條件那么好，金福對你又很不錯，媽不明白你怎么會產(chǎn)生這樣的念頭？家鄉(xiāng)人都知道你在那邊很風光，你這樣一折騰，不是讓別人看笑話嗎？"

母親的話擊中了趙巧玲的軟肋。是的，從嫁給魏金福那天起，她身上就背負著太多的東西，這樁在外人看來風光無限的婚姻，使她的家人在街坊鄰居中很有面子，她要繼續(xù)維持這種榮耀?；橐鰧λ齺碚f，成了一塊雞肋，想掙脫卻又欲罷不能。趙巧玲無奈地答應母親，她不會再提離婚的事。

時光就在他們的冷戰(zhàn)和爭吵中走走停停。2004年秋天，已經(jīng)60歲的魏金福將生意的重心轉(zhuǎn)到了馬來西亞，趙巧玲一個人留在新加坡，她連個吵架的人都找不到了。因為一直郁郁寡歡，加上長時間缺乏鍛煉，趙巧玲勻稱的身材開始發(fā)胖，變得臃腫，這更讓她自卑。滿腹的牢騷和委屈不能對家人講，也不能對朋友和鄰居傾訴，只能任它在心頭發(fā)酵瘋長。

因為長期郁悶，趙巧玲由睡眠障礙發(fā)展到嚴重的抑郁癥，吃過不少鎮(zhèn)靜類的藥物后，她的身體已經(jīng)產(chǎn)生了抗體，這類藥物對她再也起不了作用。她的精神狀態(tài)越來越差。每天晚上，她9點鐘就躺在床上，眼睜睜地望著天花板，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太陽冉冉升起她還沒有睡著。起床后，她沒有一點食欲，喝上幾口白開水，就疲憊地靠在窗臺上，想曾經(jīng)的往事，那輝煌的一幕幕像電影一樣從她眼前流過……

每次魏金?；氐郊?，趙巧玲就像祥林嫂一樣對他嘮叨："你不知道我從前多么風光，那鮮花、掌聲啊，還有好多人追著要我簽名……"魏金福懶得搭理她，任她在美好的往事里自我陶醉。

2005年11月的一天深夜，魏金福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妻子不在身邊。月光從窗戶里照進來，他驚恐地看見趙巧玲坐在窗臺上，兩眼空洞無神地望著茫茫夜色，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踉踉蹌蹌地沖過去，緊緊抱住妻子。魏金福感到妻子渾身都在發(fā)抖，黑夜里趙巧玲的聲音嘶啞而凄涼："不要管我，這樣活著太痛苦了，我真想跳下去，徹底解脫。"魏金福用力把她拉了下來，扶著她躺到了床上。這一夜，他再也不敢合眼。

第二天，魏金福帶著趙巧玲去看心理醫(yī)生。在心理醫(yī)生的疏導下，趙巧玲的情緒有所緩和。因為惦記著馬來西亞的生意，魏金福在家里只待了兩天就走了，他一走，趙巧玲沒有再去接受心理醫(yī)生的治療，她的病情一天比一天嚴重。

在趙巧玲的眼睛里，繽紛的世界全是一片灰色，與其這樣痛苦地活著，還不如一死了之永遠解脫，悲觀厭世像魔鬼一樣緊緊纏繞著她。

2005年12月，趙巧玲打電話給母親："媽，我活不了啦，生不如死……"心急如焚的趙母在12月29日清晨5時趕到了新加坡。這天早晨，趙巧玲在廚房里拿起菜刀要自殺，被母親搶了過來。母親的苦苦哀求，讓趙巧玲暫時平靜下來。下午兩點，趁母親不注意，趙巧玲跑到窗臺，拉開窗戶，像一片落葉一樣從15樓飄然而下……她短短41載的年輕生命如流星一閃而過，如秋花永遠凋謝。

（責編 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