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配不般配那是別人的看法,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最清楚。
婚姻是一種有缺陷的生活,這話對于我和何麗來說,尤其如此——婚前,我們的“缺陷”就過于明顯,一個骨瘦如柴,一個體態(tài)豐潤(注:此用語已通過何麗審核),給人強烈的“不般配”的錯覺,當(dāng)然也遭到了何麗娘家人的激烈反對。丈母娘直言不諱地說:“你瘦弱的肩膀,怎么扛得起生活的重擔(dān)?”但我拍著梆梆作響的胸脯發(fā)誓保證讓何麗得到幸福,并以“胖瘦互補,婚姻必然幸福”的論點,再結(jié)合陰陽八卦等多種學(xué)說,才讓丈母娘勉強放心。
在步入圍城之際,我和何麗相互勉勵:一定要經(jīng)營好我們的婚姻生活,免得授人以口實。誰知在新婚大喜之日,我們的“缺陷”就暴露出來了。
新婚那天,載著新娘的車一路開到新房樓下,親朋好友已經(jīng)準(zhǔn)備就緒??粗粡垙垷崆榈男δ槪业那榫w空前高漲起來,在好友的教唆下,我一下子昏了頭,竟然自作主張地準(zhǔn)備把何麗從車旁抱過紅地毯!
但一接手,我的腦袋就清醒過來,以我的柔弱之軀,如何能夠承受這生命之重!何麗似乎也已經(jīng)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因為關(guān)于我在婚禮上是否抱新娘子走過紅地毯這個儀式,我們私下里已經(jīng)演練了108次,每一次都以失敗告終。但如今我已經(jīng)騎虎難下,在一陣加油鼓勁的吶喊聲中,我居然跌跌撞撞地把何麗抱到了樓房門前!
這次勝利極大地鼓舞了人心,我決定一鼓作氣,把新娘子背上七樓房間里去。而何麗被我的成功所感染,欣喜地趴上了我的背。但是才到二樓,我就已經(jīng)氣喘吁吁,臉色發(fā)紫,眼看就要支撐不住了!何麗就像壓在我身上的三座大山,而七樓是一個多么遙遠的距離,而且,還是垂直距離!眼看我就要不支倒地,何麗一個鷂子翻身下來,抓起我背在背上,蹭蹭蹭一路小跑,在眾親朋的驚呼聲中,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了七樓!
何麗在婚禮上的“表現(xiàn)”讓我顏面盡失,使我大光其火,但何麗卻感覺良好,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還對自己在婚禮上的“機智”大肆炫耀。我提醒過她幾次,可她總以此為榮。終于在某朋友聚會上,當(dāng)好友再次要求何麗描述一下當(dāng)時婚禮的場景時,我唬著臉開腔了:“有什么好說的,還不就那么回事兒!”何麗本來就要開始“表演”了,被我這么一打岔,只得訕訕地坐在一邊猛吃,那種吃法,就是國庫管理員見了都會產(chǎn)生“坐吃山空”的感覺。我?guī)状紊焱忍咚囊巫樱匀粺o動于衷?;丶乙院?,我們爆發(fā)了婚后的第一次大戰(zhàn):“你這樣損我是什么意思?難道你覺得我背不動你好笑嗎?我為什么背不動你?那是因為你沒有按照婚前約定把體重控制在我的負重范圍之內(nèi)!我天生就瘦,你是看好了才上的賊船,怎么了,現(xiàn)在就開始覺得不順眼了嗎?”
何麗一聽就開始激動了:“我損你?我天生就是樂天派,不像你小肚雞腸!說了半天原來你還是嫌棄我胖了呀,我也不是胖了一天兩天了,你也是看準(zhǔn)了才下的重手,現(xiàn)在要反悔???門都沒有!”
你來我往,互不相讓,最后何麗大怒,提著掃把就沖過來了!我尋思力量太過懸殊,要真動起手來,恐怕兇多吉少。我拋下一句“好男不和女斗”,飛一般地就跑了出去。
這次吵架讓我們元氣大傷,修養(yǎng)了很長一段時間。為了平衡我們的差異,經(jīng)過多次討論,在“家庭守則”里又增加了若干條“試行措施”,外出二人分開走就是其中一條。
為了減少外人對我們二人形體的過分關(guān)注,我們決定:二人同時外出時,不到緊急情況(如歹徒搶劫)不得攜手同行,并至少保持兩米開外的距離。
試行幾次,發(fā)現(xiàn)可操作性還是蠻大的。陌生人不再對我們指指點點,倘若遇見熟人,只要我倆其中有一人答話,另一個自然迅速靠上,也不會被人看出刻意拉開了距離。但“久走夜路終究撞到鬼”,終于有一天我們這個“行動”還是出了岔子。那天我們從小區(qū)出來,隨即分開,我退后兩步,緊隨其后,向超市進發(fā)。一路相安無事,快到超市的時候,何麗才想起身上沒有多少現(xiàn)金,遂到一取款機提款。我站在一旁,發(fā)現(xiàn)何麗的手拿提包不便操作,便上前幫她拿上,轉(zhuǎn)身想退到一旁。誰知我的手被一大爺牢牢抓住,他厲聲說:“想跑?走,跟我到派出所去!”
周圍群眾一下子圍了過來。我面紅耳赤,急忙申辯:“大爺,我不是小偷……”“小子,從小區(qū)出來我就注意你了,一直鬼鬼祟祟地跟在這位女士身后,剛才我親眼看見你從后面上前奪了包就轉(zhuǎn)身想溜,還說不是小偷?!”我更加著急了,連聲解釋:“我真不是小偷,我是她的丈夫……”話音未落,周圍已經(jīng)是一片哄笑。旁邊有位漢子協(xié)助老大爺抓住我,嚴(yán)肅地說:“偷了東西還占便宜,你看看自己的樣子,瘦得跟猴似的,配給這位女士做丈夫?” 我百口莫辯,好在何麗及時沖過來,一手就掀開了那漢子,拉著我對大爺說:“這就是我丈夫?!崩洗鬆斪プ∥业氖纸┏衷诳罩?,大張著嘴,身子因為震驚而有些搖搖欲墜,在眾人的一片驚嘆和議論聲中,我們狼狽地逃回了家。
“胖點瘦點咋啦,又沒有影響市容,憑什么大千世界,就沒有我們?nèi)萆碇??”有一天,我們在回娘家途中又一次遭受了“不公平待遇”之后,何麗在飯桌旁大聲地發(fā)泄著自己的不滿。一邊的小舅子看了我們幾眼,嗡聲嗡氣地說話了:“長得胖點瘦點不是你們的錯,但你們這樣一組合起來上街嚇人,就是你們的不對了?!?/p>
為了徹底杜絕外人對于我們婚姻的“閑言碎語”,我們下定決心全面“改造”自己的形體,把我的瘦身“升級”,把何麗的胖體“壓縮”,以期達到“郎才女貌”的標(biāo)準(zhǔn)。
首先我們想到了健身俱樂部,但一走進去我們就自卑得想一頭撞死。里面的帥哥靚妹個個有型,人人健美,直看得我們目瞪口呆。老板摸準(zhǔn)了我們的心思,不露聲色地說:“只要你們認真訓(xùn)練三個月,我保證把你們鍛煉成芭蕾舞蹈演員一樣的身材?!?/p>
為了實現(xiàn)“一個月小變樣,三個月大變樣”這個目標(biāo),我們一咬牙,把辛苦節(jié)省下來的幾個銅板全部購買了健身器材,每天黎明即起,何麗就在那堆鐵疙瘩里“辛勤勞動”。不僅如此,為了加大運動量,何麗開始包攬了家中的大小家務(wù),甚至幫我擠好牙膏,只要求我每天吃飽即睡。為了達到增肥效果,我開始過上了“窮奢極欲”的生活,每日里養(yǎng)尊處優(yōu),大魚大肉。這可苦了我這瘦人“好動不好靜”的性格,在改造進行到一周的時候,我終于絕望地對何麗說:“我跟一頭豬有什么區(qū)別?”何麗審視了我半天,才幽怨地說:“沒見過你這么瘦的豬!”然后她兩眼放光,惡狠狠地叫喊:“我要堅持做一個辛勤的農(nóng)夫,一定要把自己累瘦,把你這只豬喂肥!”
三個月如白駒過隙,轉(zhuǎn)瞬即逝。我們的“健身計劃”徹底失敗,我沒有被喂肥,何麗更沒有被累瘦。那以后我們誰也沒再提“健身”這回事,該干嘛就干嘛,日子就這樣平靜地往前溜,不覺已是結(jié)婚周年。
在結(jié)婚周年紀(jì)念日里,我們沒有邀請客人,獨自去了餐廳慶祝。酒至半酣,何麗說:“你說老實話,你娶了我這個胖妹妹,后悔過沒有?”趁著酒興,我索性實話實說:“我沒有后悔過,不然我就不會娶你了。但我為自己難過?!蔽铱匆姾嘻惖难壑榈傻昧飯A,一副氣憤的樣子?!氨热缑鎸e人的笑話時,我感覺很尷尬;還有我們實行‘出門分開走策略時,我感覺很難堪;還有我們實行健身計劃時,我感覺很難受。這些天我都在思考這個問題:結(jié)婚過日子是我們自己的事,我們干嘛要為別人活著呀?”
何麗連連點頭,她激動地說:“般配不般配那是別人的看法,過得幸福不幸福只有自己最清楚?!?/p>
那以后,我們的心態(tài)完全改變了。我們不再懼怕世俗的目光,手挽著手逛街,只要日子過得開心和快樂,一切隨心所欲。盡管在別人眼里我們?nèi)匀皇悄敲床弧鞍闩洹?,但如今的我們面對世人詫異甚至憐憫的眼光,毫不在意。而且,快樂是很容易感染人的,我們的快樂也讓很多曾對我們的婚姻前途不看好的人深受感染。結(jié)婚兩周年的時候,我們邀請了一大幫好友一起來慶祝,酒酣耳熱之際,他們起哄要求何麗介紹“貴妃”妻嫁給“排骨”男有什么好處。何麗扭捏了一會兒,說出一句石破天驚的話:“好處有很多,比如,兩人打一把傘的時候,根本不用擔(dān)心有一個人會淋雨……還有,即使同睡一張單人床都挺舒服,一點也不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