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被活烤

西蒙漢·麥克哈恩

災(zāi)難意外降臨

上午7點，在一家柏油廠工作的馬克趕到工廠，匆匆地和大伙一起喝了杯咖啡，便開始了緊張的工作。馬克今天要干的第一件事是爬上高高的柏油熔爐去換一根通風(fēng)管。當(dāng)他登上鍋爐時，他感覺爐子里的熱量正透過膠鞋不斷地傳上來，他知道這罐子里柏油的熱量足可以把自己烤成餡餅。馬克暗自想：“我要盡快干完，這樣就可以早點下去。”

突然，馬克聽到一種尖銳的聲音，他發(fā)現(xiàn)熔爐中間的一個呼吸閥在嘶嘶作響，這表明熔爐里的氣壓正在不斷升高。不久，馬克就聽到爐罐開始隆隆作響，隨之而來的是整個爐罐開始震動，馬克意識到爐罐就要爆炸了！

“我必須馬上下去。”馬克心想。這時爐罐的頂部已經(jīng)開始出現(xiàn)裂縫，柏油正從里面不斷地冒出來。爐頂距地面至少有15米，馬克一咬牙從熔爐頂上跳了下來。剛一著地，馬克就感到從膝部傳來一陣鉆心的疼。他知道一定是自己的膝部軟骨斷裂了，他想站起來，但剛一起身就疼得摔在地，此時滾燙的柏油已經(jīng)淌了一地，馬克這一摔倒正掉在柏油當(dāng)中，他頓時渾身劇痛，背上起了個大水泡，臉上也燒傷了。

馬克掙扎著站起來，努力向前跑，可還沒邁出一步，只聽一聲悶響，頓時一股熱浪從身后沖過來，整爐的柏油都被巨大的氣壓沖了出來，一齊向他撲來，馬克被柏油的浪流沖倒，向外摔出了好幾米，他的身上足足有半寸厚的柏油，熾熱的柏油炙烤著他的肌膚。他的耳朵、嘴和鼻子里都灌滿了柏油。

“水?！瘪R克這時想起一年前他和工友們在離這兒200米的坡下挖了個池塘，這或許是自己生存的惟一希望。

雖然膝部傷得不輕，稍微一動就能聽見骨頭吱吱嘎嘎地作響，馬克還是艱難地站起來，努力向池塘挪去。可剛邁出一步，馬克就砰地一下摔倒了。原來，地上滿是滑溜溜的柏油，他根本走不了路。近乎絕望的馬克再次爬起來，向前挪動步子，地上的柏油開始冷卻，變得更難行走了。“天哪！”馬克絕望地呼喊著。

馬克依然沒有放棄，他拼盡全力向前挪動。“我一定可以的?！彼底詾樽约汗膭?。

工友史蒂芬聽見爆炸聲時，正和老板在辦公室談話。當(dāng)他跑出來時，只看見一個渾身烏黑的人從熔爐房踉踉蹌蹌地走出來。史蒂芬嚇壞了，趕緊喊道：“快叫急救車!”這時那個渾身烏黑的家伙向池塘走去，一頭扎進了水里。

災(zāi)難接二連三

在撲進水里的一剎那，馬克頓感輕松了許多。由于渾身裹著厚厚的柏油，馬克很快沉到了水底，當(dāng)他意識到這一點，想掙扎著浮起來時已經(jīng)晚了，身上的柏油太重，而且柏油遇水冷卻后，變得像膠一般，他的手腳完全被束縛住了。馬克在水底拼命掙扎，可稍一用力，柏油便把手上的皮膚給撕扯下來，撕裂的傷口遇到水，更加重了馬克的痛苦。這時馬克感到窒息，他想自己可能要淹死在這里了。

馬克十幾年來一直堅持舉重，沒想到這次居然派上了用場。手腳不能彎曲，他就光憑著一雙手用力將整個身子頂起來，設(shè)法使自己直立，然后用腳使勁蹬池塘底部將頭送出水面。可是到了水面，馬克還不能呼吸，因為柏油已經(jīng)把他的鼻孔堵死了，他的嘴里也塞滿了柏油，于是馬克只好用舌頭先把嘴里的柏油推出去，這才恢復(fù)了呼吸。

史蒂芬這時也跑到了池塘邊，安慰他說：“沒事的，我們已經(jīng)通知了急救車，他們一會兒就趕到?！笨神R克心里明白自己的情況到底有多么嚴(yán)重，以前他曾聽別人說過，假如一個人身體的50%被柏油燙傷，那么他肯定活不了。

但馬克并不愿就此放棄，在此之前，他從未輕易放棄過任何一件事。

“請幫幫我?！瘪R克用盡力氣吐出這句話。

史蒂芬趕緊跳下水托住馬克的頭?！盎镉?，我托住你了，但我們還得待在水里，直到急救車趕來?！笔返俜抑?，這樣對馬克會更好些。5分鐘過去了，馬克受傷的消息已經(jīng)傳遍了工廠，又有3個工友聞訊趕來，突然有一個人大聲叫道：“快看，柏油正向池塘流過來?！?/p>

史蒂芬扭頭看，見一條由柏油匯成的河流正流進池塘，池塘里的水被滾燙的柏油燒得嘶嘶作響，而且漂在水面上的柏油夾在白蒙蒙的水霧中正向史蒂芬他們漂來，史蒂芬站在水里也能感覺到它的熱量，他感到極度恐懼。

“快離開這兒?！笔返俜疫吅斑厧еR克向相反的方向游去。池塘的另一邊有一個約3米高的堤，史蒂芬到了堤下，便托住馬克的腿，用力將他頂上去，但馬克那雙被柏油牢牢裹住的雙手，根本抓不住滑溜溜的堤壩。柏油離他們已經(jīng)越來越近，2米、1米……

“快來人把他拉上去!”史蒂芬對著岸上的人大喊。

當(dāng)被人拉上岸時，馬克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撕裂了一般，因為他手上的皮膚又被扯下了一大片。

史蒂芬也慌慌張張地爬上了岸，他看著眼前面目全非的馬克，心里難過極了。

離開了水的馬克，身上那種灼熱的感覺立刻恢復(fù)過來：“快，快，給我些水！”池塘邊停著一輛輕型多功能卡車，車上裝了一個消防噴頭，這是工廠用來應(yīng)付突發(fā)的柏油燃燒的。史蒂芬趕緊調(diào)來卡車，讓馬克站到噴頭下，然后打開開關(guān)，但水管流出的那點水根本解決不了馬克的痛苦。

“去打開消防栓。”一個工友急急忙忙找來消防水管，接上了消防栓。當(dāng)一股強大的水柱沖擊著馬克的身體時，馬克才感到痛苦減輕了一些，但隨之而來的是抗不住的寒冷，馬克開始不住地打顫。工友們又找來幾件衣服蓋在他的身上，然后再噴水。

妻兒讓他創(chuàng)造生命奇跡

上午8點20分，距熔爐爆炸已有30分鐘，馬克上了急救車，被火速送往當(dāng)?shù)蒯t(yī)院。在路上，馬克想到了妻子朱麗葉和孩子們。自從小女兒杰西卡兩年前患了腦癱，朱麗葉每天都要很早起來為她按摩，做肌肉鍛煉?！耙俏宜懒?，她們的日子該怎么過??！”

到了醫(yī)院，貝里克醫(yī)生立刻將馬克左臂肘部內(nèi)側(cè)的柏油小心地剝離，然后為他做靜脈輸液。盡管輸液之后馬克的狀況有些穩(wěn)定，但貝里克醫(yī)生還是建議把他轉(zhuǎn)到悉尼的皇家醫(yī)院去，那兒的條件更好些。

朱麗葉接到通知趕到醫(yī)院時，馬克已被全身麻醉，正準(zhǔn)備送上直升機運走。

下午1點45分，馬克已經(jīng)到了悉尼皇家醫(yī)院，護士們足足用了10升石蠟油才將他身上那厚厚的柏油軟化。朱麗葉一直等在手術(shù)室的外面，她的腦子里亂糟糟的。當(dāng)醫(yī)生告訴她馬克全身皮膚有80%被燒傷時，朱麗葉頓時暈了過去。她知道這個數(shù)字對于一個燒傷病人意味著什么；對于他們這一家人又意味著什么。

馬克入院已經(jīng)3天了，他的狀況一直都處在危險期，醫(yī)生說只要稍稍出現(xiàn)一點意外，馬克就有可能死亡，當(dāng)然如果他幸運的話，也可能脫離危險，但他仍要經(jīng)受好幾個月痛苦的折磨。而且，病情還隨時可能惡化，危及生命。

朱麗葉獨自坐在醫(yī)院的小禮拜堂里，她一動不動地祈禱上帝能夠告訴她該怎么辦。她當(dāng)然希望馬克能活下來，但是讓馬克極其痛苦地活著，而且還要時刻面對死亡，這會不會太自私了？

回到馬克的病房，朱麗葉站在纏滿繃帶的丈夫面前，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輕輕地對馬克說：“如果你無法忍受這痛苦……我同意你離開我們……”盡管朱麗葉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到，但在寂靜的病房里，卻能聽得分外清晰，馬克纏著紗布的嘴努力地動了幾下，接著眼角處的紗布漸漸洇濕了。

此后的幾個月里，馬克徘徊在生死線上，有幾次醫(yī)生都認(rèn)為無能為力了，但馬克還是奇跡般地挺過來了。經(jīng)過7次植皮手術(shù)，馬克的受損皮膚終于得以恢復(fù)。

每個人都認(rèn)為這是個不可思議的奇跡，但朱麗葉明白，這個奇跡是馬克為她和孩子們創(chuàng)造的。

（風(fēng)鈴摘自《西江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