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像落雪

［美］凱瑟琳·格雷戈爾

譯／明廷雄

有時，生活需要超出你能容忍的耐心。

我丈夫安德魯40歲那年，我35歲，到了較高的生育年齡。他父母明顯地為我們感到擔(dān)憂。

我和安德魯已經(jīng)“試”了3年，受盡了排卵預(yù)測器和精子分析的羞辱。我們的感情生活每月都在竊喜和失望之間起起伏伏?？晌覀冞€是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接著在一月里的一天，終于，妊娠測試中的兩條反應(yīng)線都變成了淡紅色。我和安德魯不厭其煩地盯著那根魔棒，心情激動而又覺得不可思議。我們決定在2月15日安德魯?shù)母赣H70歲壽辰時把消息告訴給他的父母。把這個消息當(dāng)成最大的禮物送給他的父親——他終于就要有一個得克薩斯州的孫子了。

我們飛往巴爾的摩，計劃第二天同安德魯?shù)慕憬愫图胰艘坏莉?qū)車前往紐約。但天公不作美，東海岸下起了前所未有的大雪，天氣預(yù)報發(fā)布嚴(yán)厲警告，叫人們不要駕車外出。

雪還在下個不停，我們聚在壁爐旁，一起商量該怎么辦。是否應(yīng)該駕車去?最后，我們做出裁決：此事意義重大，不可不予一試。姐夫是那種勇于冒險、積極自信的人，他行事謹(jǐn)慎，答應(yīng)為我們開車。

第二天早上，我們坐上了旅行汽車，在飛旋呼嘯的暴風(fēng)雪中，沿著多冰的公路往北行駛。

那天晚上我們終于抵達(dá)新澤西。安德魯?shù)母赣H還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到來。

安德魯披著一件巨大的羽絨衣，戴著風(fēng)帽，叩響了房子的前門。他那愣了神的父親終于認(rèn)出他來。暴風(fēng)雪下得正猛，機場都取消了航班，我們是如何從得克薩斯州過來的呢?看到老人又驚又喜，我們一路上辛苦緊張的駕駛還是值得的。

我們沒有進城去吃考究的晚宴，因為道路和橋梁根本沒法通行。我們就在附近的一家中國餐館里進餐。一家人圍著一張大桌子舉行了一場熱鬧的節(jié)日般的盛會。我和安德魯一邊吃著牛肉和花椰菜，一邊交換眼神。我將一個包裝美觀的盒子呈現(xiàn)到他父親面前。他把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個玩具娃娃，用一塊從一面得克薩斯州旗上剪下來的花緞包著。他迷惑不解地凝視著我們的這份禮物，我們則在一旁看著，筷子停在空中。

他舉起玩具娃娃，不停地說：“天啊!”他的藍(lán)眼睛熱淚盈眶。布娃娃繞桌子傳了一遍，每個人都高聲喝彩，向我們祝賀。我和安德魯為我們愛情結(jié)晶的成功和對暴風(fēng)雪的征服而喜不自禁，神氣十足。

第二天早上，我開始流血，并且渾身痙攣。安德魯給我的家庭醫(yī)生打電話，證實了一個可怕的事實：我很有可能已經(jīng)流產(chǎn)。

那天晚上，8個大人到一家豪華的日本壽司餐館參加一場補辦的生日宴會。那是個奇特而又苦樂交加的夜晚。因為痙攣和悲傷所造成的痛苦，我只想待在家里的床上。但安德魯和他的家人都堅持要我參加，他們有他們的道理。這次大盛宴是為了慶祝我們的一家之長長命百歲。這也是為那個不復(fù)存在的小生命舉行一場守靈。

第三天，晴空萬里，我們坐飛機回家。在去機場的路上，我看到那個布娃娃孤零零地躺在姐姐旅行汽車的后座上。它對著我發(fā)出嘲弄的微笑。我真希望我從未給公爹送過這個愚蠢可笑的布娃娃。

回到家，悲痛之情依然沖擊著我和安德魯。我倆誰都不想上班。為了懷上孩子，我們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努力，卻沒有結(jié)果。特別是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妊娠失敗，顏面盡失，痛苦又加了一層。不管我的想法有多么荒謬，我就是覺得，我掃了每一個人的興。我肯定我們這輩子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可又一次，天公的造化讓我們驚訝不已。兩個月之后，幾乎事出偶然，我又懷上了——這真是一個奇跡!這一次，我們出于迷信心理，把消息封鎖了整整3個月。在那段漫長的時間里，我們甚至沒法讓自己相信這場妊娠。如果不抱期望，我們也許不會遭受傷害。但盡管我們有那么多擔(dān)憂，這一次卻是“勝利在望”。小家伙在我肚子里生活、成長、打嗝兒、伸胳膊伸腿。

1月31日，我們的女兒艾迪·羅斯降生了。我請求他們把她放到我的懷里，讓我們母女倆肌膚相親。她給我溫暖、結(jié)實、甜美芬芳的感覺。我們彼此凝視著對方的眼睛。我和安德魯克服的諸多障礙更增添了我們對女兒到來的欣慰、狂喜之情。我們最快樂的一個電話是打給他的父母的：我們成功了!

得克薩斯州奧斯汀市很少下雪，但在艾迪·羅斯的第一個生日，天空灰暗，繼而大雪紛飛。我包好我們臉蛋嬌嬈的女兒，抱到屋外，讓她感覺和品嘗她生命的第一場落雪——這是大自然饋贈給她的珍貴的生日禮物。我們一邊用舌頭去舔雪花，一邊快樂地笑個不停。自從兩年前在東海岸遭遇那場暴風(fēng)雪以來，我還一直未曾看見過下雪。如今，我懷抱著咯咯笑的女兒，看著雪花輕輕落下。

第二天上午；安德魯?shù)哪赣H下樓吃早餐時，發(fā)現(xiàn)了那個身著得克薩斯州州旗的玩具娃娃。我那壞脾氣的公爹偷偷拯救了他的生日禮物，將這可愛的小精靈珍藏著，一直不為我們所知。他把布娃娃貼上一張小紙條，放在他妻子的盤子旁邊。紙條上寫道：“嗨，我是艾迪。”

他理解我們所不明白的東西：生活有時需要超出你能容忍的耐心。他沒有放棄希望。他只是把它放到了書架上。我們的幸福沒有以我們早先所期待的方式出現(xiàn)，但它終究還是同樣地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