佚 名
男人一直有說夢話的習慣,近年來尤其如此。有時候,睡夢中的男人竟然淚流滿面,將她一次次吵醒。
“小玲?!薄班??!薄拔覑勰??!薄班拧!薄按饝?yīng)我,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要離開我?!薄班拧!薄皭畚覇??”“嗯?!彼瘔糁械哪腥怂坪鹾軡M意這樣的回答,翻一個身,繼續(xù)睡去。
有時候,在客廳里,男人問女人:“晚上吵到你沒?”女人說沒?!罢娴臎]?”男人再問?!罢娴臎]。”女人肯定地說。男人就喝一口茶,繼續(xù)把頭埋進電視。電視上也許正踢著足球,也許正播著廣告,沒關(guān)系,對男人來說,好像所有的電視節(jié)目,都能令他著迷。
結(jié)婚七年來,男人一直奔波于家和另外一個城市之間。兩個城市都有他的生意,男人把它們打理得井井有條。
那幾天男人的身體突然有些不適,胸口總是發(fā)悶。女人陪他去醫(yī)院檢查,拍完CT,男人的電話響起來。是公司打來的,催他趕快回去。于是男人抓起那一把報告單,急匆匆走了。
吃晚飯的時候,女人發(fā)現(xiàn)男人的表情有些奇怪。她馬上想到醫(yī)院的那一摞報告單。她一張一張地翻看,表情一點一點地緊張。她馬上打電話給她的醫(yī)生朋友,說要托她分析一下一位同事的醫(yī)院報告單。她把報告單念完,那邊說:“是惡性腫瘤。”她說不可能,再一字一字地給她念一遍,那邊仍然說:“是惡性腫瘤。”那時男人就坐在她旁邊抽煙,一字不落地聽著她們的談話。女人放下電話,整個人癱在沙發(fā)上。
男人說睡覺吧。女人說好,站起來,突然瘋了似的抱緊男人。她說別怕,會治好的。男人說知道。女人說從明天起,我們倆扔下所有的事,只治病,我陪著你。男人想了想,他說行。女人說花多少錢都要治好,哪怕砸鍋賣鐵,哪怕欠下巨債。男人笑了笑,他說沒這么嚴重吧。女人抱著男人,她問:愛我嗎?男人說:當然,這還用問?女人說不管如何,我都一直陪著你。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我這就寫辭職報告,明天一早就去銀行取錢……我愛你。男人說不會有事的,快睡覺吧!然后他沖進洗手間,把水龍頭開出很大的聲音。
第二天慌亂地去了醫(yī)院,才知道竟是虛驚一場。原來醫(yī)院的大夫在匆忙之中,填錯了名字。再想找到他們時,他們卻早已離開。從醫(yī)院回來,男人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女人哼著曲子,在廚房里炒菜。男人突然說:“我愛你?!甭曇粜〉孟裾f給自己聽。女人從廚房探出頭:“你說什么?”男人擺擺手:“沒什么?!崩^續(xù)看他的電視。后來男人舔了舔自己的嘴角,那兒很咸。
男人又一次去了那個城市,在他生意并不忙的時候。夜里,獨自在家的女人突然聽到電話響起。是男人打來的。男人說:你想要什么,我回家時捎給你。女人仔細想了想,說,發(fā)卡吧,要最好的。男人嘿嘿笑起來,然后嘟囔了一句。女人問:你說什么?男人說:“這世上,我只愛你?!狈畔码娫?,女人盯著對面的電視墻,很久。
男人回來了,春風滿面。他給女人帶回來最漂亮的發(fā)卡,并親自給她戴上。那天睡覺的時候,男人仍然說著夢話,那是他的習慣;女人仍然順著他的夢話往下接,那也是她的習慣。
“愛我嗎?”“嗯?!薄拔乙郧?,對不起你?!薄皼]事,都過去了?!薄澳茉徫覇幔俊薄班?。當然。”“答應(yīng)我,不管什么時候,都不要離開我?!薄班??!薄艾F(xiàn)在這世上,我只愛你,桂芳?!蹦腥朔粋€身,繼續(xù)睡去。
女人終于輕輕地哭了。這是男人近幾年來,第一次在夢中,叫對了她的名字。
(武尚詠摘自《泉州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