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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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允許殺人，我肯定會一刀宰了他。而今天只允許提意見，就是那些官僚們時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暢所欲言。狗屁，誰說真話誰是豬，到頭來準得挨刀。一個閱盡滄桑的老頭曾經(jīng)給我講過：一棵樹如果你只能扳彎它，你千萬不要扳，你一扳就放不了手，你得和他耗著，等你一傷元氣，他一反彈，你就會摔個狗吃屎，除非你能扳斷他。

對于王者相，不要說扳斷，扳彎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來個暢所欲言，頂天是在他那比城墻拐角還厚的皮子上撓癢癢。話又說回來，即使扳彎了，或者說扳斷了，它還會發(fā)出新芽哩，他根深蒂固哩。看他們這類人，不要單把他作為一個人看或者單獨作為一棵樹看。即使你要把他看成一個人或者一棵樹，看人你得把他看成有二頭六臂的人，看樹你得把他看成一棵榕樹。如果不這樣看，要么你有日天的本事，要么你就是個十足的傻瓜。

我沒有日天的本事。

王者相是我們公司的第十幾任領(lǐng)導(dǎo)我記不清了，我們公司的領(lǐng)導(dǎo)就像嬰兒的尿布一樣，經(jīng)常換。不換，我們公司的職工受不了。嬰兒有嬰兒的毛病，襠里不舒服，就鬧。一鬧，大人就去摸他的襠，濕了。沒有一個大人是不心疼自己的寶貝兒女的，但大人們也有難處，不是所有的尿布都是好尿布，有的尿布不吸尿，反而把嬰兒的襠焐成了皮疹。我們公司現(xiàn)任老總王者相，就是屬于那種不吸尿、反而焐壞了襠的尿布了。

說來說去，還是我們公司的人嬌貴，當初他的大人老子給他配的是尿不濕。就是那種有充分吸尿性能的尿布。不管你怎么屙，反正你那屁股蛋蛋時常保持干燥。但他們心煩，說是有尿騷臭。其實你摸起你那狗肚子想想：他不為那點騷氣，他憑什么當尿布?難道他就不能當衣服布帽子布?真絲的哩。吸你一點尿是他的本職工作。尿騷雖然是你制造出來的，屙掉了也是屙掉了，他拿去又不傷你的毫毛，可你受不了，就鬧。鬧對你有什么好處?你鬧就給你換個尿得濕的，焐壞了你的襠，小雀雀，子孫根，活該。這回不鬧了吧!這回你喊痛了吧!痛，你曉得痛?大人一片苦心呀!你把好心當成牛肝肺，不吃點苦頭你還以為虧待了你。

今天是王者相述職述廉報告會，市紀委的頭頭來了，市人大的一個主任也來了。組織部的，審計局的，還有領(lǐng)導(dǎo)們從各科室和車間挑選出來的骨干，領(lǐng)導(dǎo)們怕你們不領(lǐng)會上級的精神，人大那個副主任花了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在肯定王者相的成績。其它官員也講了，和人大主任比起來，他們有點像蜻蜓點水，但點到妙處，妙筆生花。這有點像人大副主任畫龍，他們點睛。王者相述職述廉報告用了十頁A4紙。我看到即使是他們從各科室各車間挑選出來的骨干，聽了他的報告一點也不舒服，他們頻頻地輪換上廁所。他們上廁所不是為了屙屎屙尿，而是嘔，但沒有誰嘔東西。我當然混跡其中，我看到有的人嘔了半天嘔出一口膿痰，他們放水一沖，就順著下水道排放到便池里去了，看不見了。有的人根本就沒有嘔出什么名堂，于是就輪番地回到會議室，聽王者相打印在A4紙上的感人事跡。

經(jīng)過市里領(lǐng)導(dǎo)的總結(jié)，王者相最感人的有三件事。第一：他勇于改革，讓我們公司這棵老樹又長出了幾朵新的花；一棵樹花都開了，結(jié)果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所以市里的領(lǐng)導(dǎo)用發(fā)展的眼光給這棵老樹開的花很好的預(yù)期。值得一提的是，這老樹開花之前，作了一系列的前期工作。一個公司要發(fā)出新芽開新花，上項目搞基建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搞項目上基建有油水撈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由于王者相急工程之所急，抽不出時間來搞招投標，就采用議標的方式把所有的問題給解決了。第二：生產(chǎn)也搞上來了。王者相上任之時，帶來了一幫狐朋狗友；狐朋狗友又帶來了狐朋狗友……總之，一個偉人曾經(jīng)說過，不管黑貓白貓，只要捉到耗子(票子)就是好貓?，F(xiàn)在他一統(tǒng)天下，他把分廠和車間都分包給了他們。個中是不是有貓膩，反正又沒有誰看見，沒有看見就不能瞎猜。我們是法制社會，法制是講究依據(jù)的，你看這事感人不感人?第三：他求賢若渴。二十一世紀是知識經(jīng)濟，沒有知識就落后，一個國家落后就要挨打，企業(yè)落后就要垮臺。人家王者相用人不避親，三親六戚七大姑八大爺?shù)囊彩侨瞬叛?所謂人才，就是人盡其才。比如說小姨子做的南瓜稀飯最合他的胃口。毛主席他老人家也講了，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王者相操持著我們市最大的國有公司，拖垮了王者相，就等于拖垮了我們市的國有經(jīng)濟，你只要站在這個高度上看問題，你就會認同人家的小姨子就是人才。

不管做什么?沒有規(guī)矩就不成方圓。像這樣的會議是要嚴格按照規(guī)矩來辦的。是否按照規(guī)定的程序走，是斷定這次會議是否合法的基礎(chǔ)。

在無記名投票時，王者相還是回避了。組織部門的一個年輕人把打印好的票發(fā)放給我們。這時，我們的紀委書記說話了。他說：同志們，公司的前途和命運就掌握在你們手中了，如果不選王總，組織上就要換來一個新的……說到這里，他把話說得更生動了。他說他帶個頭。

投票的結(jié)果比預(yù)想的還要好，在這么多任領(lǐng)導(dǎo)中，王者相是第一個以全票通過的企業(yè)領(lǐng)導(dǎo)。這樣的結(jié)果不管是作為組織者，或者是王者相本人，肯定都是最滿意的。

滿意了就得到酒店去吃一頓。這是我們公司不成文的法律。

在酒席上，紀委書記喝醉了，是我送他回家的?；丶視r，他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沒有醉。第二句話是：要是準許殺人，我第一個殺了他。

我知道他說的那個他，就是王者相。

英雄所見略同。開會時我就是這樣想的。

我說，書記，你是蠻堅持原則的，是不是被王者相拉下水了?他沒有馬上回答我。

他說：公司已經(jīng)折騰不起了，換一個比前一個更狠，還是忍忍吧!興許他吃肥了，胃口就沒有那么大了。

我們相互看看。我們都是這么想的。不過是在換掉十多個老總過后才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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