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上樓下

盧振海

搬進(jìn)新居不久便發(fā)生了不愉快的事情：記不清哪天開始，我們家的天花板上響起了“呱嗒呱嗒”的木屐聲，特?zé)┤?。有一天晚上我老婆終于忍受不住了，從陽臺上操起一根晾衣服用的丫杈爬上餐桌就要往天花板上捅!老婆這個挑釁性的舉動讓我制止了，我對她說：“明天讓我上去跟他們說一說。”老婆卻說：“那還不是白費(fèi)勁嗎?穿木屐又不犯法!”

盡管把握不大，次日晚飯后我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去敲開了那戶人家的門，打算開誠布公地跟他們談一談。

一位年約30的女人立在門口微笑著問我：“有事嗎?”我往她腳板上瞥了一眼，果然見她穿著一雙一寸多厚的白板木屐，便指了指她腳下說：“你喜歡穿這個?”她愣了一下，隨即說：“是呀是呀，主要是圖個涼快?！蔽矣謫枺骸按┧芰贤闲灰矝隹靻?”她皺了皺眉，反問道：“不會是影響到你們了吧?”我照直說：“呱嗒呱嗒的是有點(diǎn)吵耳，尤其是晚上。”“這個嘛，”她咬著嘴唇沉思了好一陣才說：“好吧好吧，今后不會再影響你們就是啦?！?/p>

看到問題解決得如此順利，我頗覺意外，謝過她便走了?；厝ジ掀乓徽f，老婆卻認(rèn)定那女人是在敷衍我，我想想也像。但此后果然聽不到那煩人的“呱嗒呱嗒”聲了。老婆說：“那女人真該評為文明市民!”

這天中午我下班回家后，看到陽臺的護(hù)欄上搭著一件套有衣架的女上衣，估計是從樓上吹下來的，便再次敲開了308的房門，開門的還是那女人。我問道：“這衣服是你們家的嗎?”她一看便說是的是的。這時候我不經(jīng)意地往她腳地下瞥了一眼，奇怪，她穿的仍然是那雙一寸多厚的白板木屐，走起路來何以沒有了那煩人的“呱嗒呱嗒”聲了呢?把衣服交還她后我止不住把這個問題提了出來。

她把腳板抬起來讓我看了一下，卻原來她往鞋底粘上了橡膠片。我問她：“其實(shí)買雙塑料拖鞋豈不更省事?”她說：“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這腳板對塑料過敏，只要穿上一兩天，腳板下便會生出許多小水皰，特癢。所以只好穿木屐。”我聽了心里很過意不去：人家這真叫忍辱負(fù)重委曲求全哪!

樓上的問題得以解決，我們滿以為從此可以過上太平日子了。誰知昨天晚上的一場大雨，又把這個希望化為泡影：因?yàn)橄掠?，雨點(diǎn)打在樓下306房的雨篷上，一會兒是“嘭嘭嘭”，一會兒又是“當(dāng)當(dāng)當(dāng)”，吵得我整個晚上睡不好覺。第二次被吵醒后，我爬起來看了一下，雨其實(shí)下得并不大，可是因?yàn)橛昱裼玫氖前阻F皮搭蓋，雨點(diǎn)打在上面分明像是在敲鑼。直到雨全停了，雨點(diǎn)仍然嘀嘀噠噠地往雨篷上打個不?！姘讶藷┧懒?。

其實(shí)窗戶上本來就裝嵌有飄檐，根本沒必要加裝雨篷，偏偏整幢樓房就306裝了這玩意兒!如今雨季已到，看來今后我們的神經(jīng)得時常受點(diǎn)折磨了。

老婆堅決地說：“不行，得向物業(yè)部反映一下，責(zé)成他們把雨篷拆掉!”我嘆了口氣說：“看來這問題不太好解決——除非他們自己也覺得吵耳。”老婆說：“雨篷就裝在他們頭頂上，他們有什么理由不覺吵耳?”我想了想，又說：“依我看，我們還是不反映的好?！崩掀艈柡谓?。我說：“只怕我們一反映，他們出于逆反心理，就是覺著吵耳也堅決不拆——拿他們怎么辦?”老婆說：“那咱們可得想點(diǎn)法子了，反正我們住樓上，總有辦法對付他們!”我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光知道斗斗斗，典型的冷戰(zhàn)思維!”

剛巧次日物業(yè)部有人上門收水電費(fèi)，老婆還是忍不住把這問題反映了。物業(yè)部的人說：“我是臨時派來代收水電費(fèi)的，不久公司會委派專人管理你們這幢大樓。到時我會把你們的投訴向公司匯報，相信問題會得到妥善解決的。”

過了幾天，我們竟意外地發(fā)現(xiàn)，306房已經(jīng)動手把那個該死的雨篷拆掉了。老婆便對我說：“我說過他們沒理由不覺吵耳的嘛——天晚上下的那場豪雨，他們能睡得安穩(wěn)才怪!”

問題既然得到了解決，我們很快便把這事給忘了。后來才從新派來的管理員口中得知，某天晚上他專為雨篷的事找306的業(yè)主交涉時，敲了半天的門也沒有人來開——可里面明明亮著燈，應(yīng)該有人在嘛。管理員以為碰到了難纏的業(yè)主，正站在門外思謀著對策，沒想到大門卻忽然打開了，一對40歲左右的夫妻走了出來，看樣子要出門。管理員便婉轉(zhuǎn)地跟他們提起了雨篷的事，希望他們能體諒一下鄰居的感受，把雨篷拆了；實(shí)在不愿意拆，就是往白鐵皮上面加一層海綿也好，以便讓噪音大幅度地降低。沒想到說了半天他們也沒反應(yīng)——后來才知道，原來這夫妻倆都是聾啞人!

我聽了挺感動——原來人家真的不覺吵耳呢，可還是二話沒說便把雨篷給拆了!

想起以前在舊居時，好幾次因?yàn)橐恍╇u毛蒜皮的小事跟鄰居們吵翻了臉，之后還陷入了沒完沒了的明爭與暗斗；對比一下樓上樓下兩家新鄰居的謙讓與大度，我和妻子都為自己的小肚雞腸而羞愧。所幸，我們終于懂得應(yīng)該如何做人家的鄰居了。

(地址：廣西梧州市奧奇麗路8號恒祥花苑12座1單元501房郵碼:543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