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５米的繩子
2006-04-29 00:00:00周海亮
小品文選刊 2006年13期
發(fā)現(xiàn)失火的時候，已經(jīng)晚了。男人拉著女人沖向樓梯，卻被大火撲回。火勢迅速蔓延，整棟大樓像一塊瘋狂燃燒的炭，將每一寸空間烤成滾燙的烙鐵。盡管他們關(guān)緊房門，火舌和濃煙還是從門縫里一絲一絲往里擠。狹小的房間，逐漸變得熾熱難當(dāng)。
是午夜。某城的一個賓館。
男人和女人站在窗口呼救，拼命揮動手臂。他們看見消防隊員架起云梯，慌亂且急切地向他們靠近?？墒菦]有用，肆虐的大火讓云梯像一只巨大的受傷的駝鳥，在距大樓很遠(yuǎn)的地方徘徊，停滯不前。
火勢越來越猛。房間里的空氣，仿佛開始燃燒。
男人說，疏樓!
他們住在9層。
他們把床單和被罩撕成長條，連成一條繩子。男人估測了一下長度，搖搖頭，又脫下他的襯衣，連上。長度仍然不夠，男人開始撕扯著窗簾。一股火焰猛地躥進(jìn)來，女人說，沒時間了。
男人將床上的被褥扔出窗外，然后把繩子系上一根結(jié)實的窗骨，狠狠拽了拽。他對女人說，滑下去!
女人拼命搖頭。她開始哭泣。
男人說沒事，你抓緊繩子，慢慢向下滑，你準(zhǔn)能行的。女人說你呢?男人說你先滑下去，我馬上。他把女人抱上窗臺，將繩子的末端在她的腰上纏了一圈。男人大汗涔涔，呼吸困難。男人說千萬抓緊，記住，一點一點往下滑。男人拉住繩子的另一端。男人說，我愛你。
火焰逼近了男人。女人開始向下滑。她像一只笨拙的壁虎，沿著滾燙的樓壁，一寸一寸地接近地面。
終于，女人滑到了繩子盡頭?？墒撬纳碜?，仍然停留在半空。四面都是烈焰，女人手指鉆心地痛。她的體力在飛快地透支。
男人作出了一個決定。
他沖女人喊，別害怕，堅持半分鐘！男人用盡渾身力氣將那段繩子往上拉，然后用牙齒，咬開系在窗骨上的死結(jié)。
霎時間巨大的沖擊力讓男人的身體劇烈前傾，險些被拉出窗外。男人死死地抓住繩子的一端，沖女人喊，別朝下看：一會兒喊跳，你就跳下去!
屋子里已經(jīng)火光沖天。男人感覺自己的頭發(fā)眉毛都在燃燒。男人用雙腳勾住兩根窗骨，像雜技演員般慢慢探下身體。他的表情痛苦并且猙獰，身體完全掛在窗外。女人的體重將他的身體完全拉直。
男人變成了一段繩子，一段連接在女人和窗骨之間的生死之繩。男人的身體還在拉直和伸長。1．75米身高的男人，把那段由床單和被罩編成的繩子的長度，增加了2．05米，把女人到地面的距離，降低了2．05米。
火焰噬咬到男人勾住窗欞的雙腳，他感到自己的皮膚在畢剝作響。男人朝女人嘶喊，快跳!
女人跳下去了，摔在男人扔出的被褥上。四周都是濃煙。幾個消防隊員終于突破烈焰，朝她的位置跑來。
女人很快站起來。她高呼著男人的名字。男人仍然掛在那里。男人是一段2．05米長的繩子。
男人試圖將身體重新繃回一張弓，可是卻再一次被拉直。他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力氣。男人的體力完全透支，衣服在燃燒。空中，男人像一位出色的雜技演員。
男人不是雜技演員。女人看到男人靜止幾秒鐘后，突然從高空垂直下落。空中的男人變成了一朵燦爛的焰火。他朝女人高喊，閃開!
沒能在第一時間逃出大樓的人，幾乎全部蒙難。她是惟一獲救的一個。
選自《現(xiàn)代女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