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

荊　墨

離京城二百多里有一座大山，山后腰有座名“金禪寺”的寺廟，是皇帝敕封的。據(jù)說這個廟的方丈是皇帝遺留在民間的兒子，州縣官員誰也不敢招惹他。他仗著皇帝老子的勢力，橫行不法。凡是他相中的閨女、媳婦，就搶了來藏在寺里，行歡作樂。

這天，有姐弟兩人來此地投靠親戚，姐姐年方十八，長得漂亮，弟弟叫趙成，比姐姐小兩歲。兩個人從幾百里外趕來，剛進(jìn)縣城，姐姐就被那個金禪寺方丈一眼看中，給抓到了寺里。

趙成急忙到縣衙擊鼓鳴冤，縣令一聽是金禪寺方丈的事，二話沒說就把他轟了出來。趙成人生地不熟，走投無路，急得在大街上直哭。有位好心人看不過去，把他偷偷拉到一旁，告訴他，能救出你姐姐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朝廷的甄御史，你趕緊到京城找他吧。

趙成謝過這位好心人，一路乞討著到了京城，又打聽著找到了御史衙門，可御史衙門不是署理刑民官司的衙門，把門的衙役便讓他到刑部告去。哪曉得趙成進(jìn)了刑部大堂，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先吃了通殺威棒，主審官再一聽是金禪寺方丈的事，驚堂木一拍，喝道：“些許小事，竟然也鬧到刑部來，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一聲令喝，又打了他一頓板子，把他扔到大街上，不再理會。

可憐趙成狀沒告上，反倒給打了個遍體鱗傷，傷心欲絕。這天，他正趴在大街上乞討，迎面過來一頂八抬官轎，趙成聽到旁邊的人說“甄御史下朝了”，心里頓時涌出一股子怨氣，把要飯籃子往旁邊一擱，爬到路中間，大聲喊道：“甄御史，真糊涂！”在前面開道的衙役一看，火了，一鞭子便朝趙成身上抽去。

坐在轎里的正是甄御史，一聽有人攔在路上罵他，掀開轎簾，他急忙喝住要打趙成的衙役，吩咐落轎，把趙成帶到轎前，問趙成是怎么回事。趙成哭著說：“怎么回事？我打老遠(yuǎn)來找你訴冤，卻被你害成這個樣子！”甄御史看趙成傷得不輕，便把他帶到轎上，讓他把事情原委細(xì)細(xì)道來。當(dāng)聽說又是金禪寺方丈的惡行，不禁皺緊了眉頭，一聲不吭。

甄御史把趙成帶回御史府，讓趙成住下來，請來郎中為他療傷。但對救他姐姐的事，卻只字不提。趙成心急火燎，只盼著甄御史快點(diǎn)想轍把姐姐救出來，卻一連幾天見不上甄御史的面，自己身上的傷倒是慢慢好了。

卻說這天皇帝上朝，處理完一干事務(wù)正要退朝，甄御史出班，呼道：“皇上，臣還有一事要奏?！被噬厦α撕靡魂囎右呀?jīng)有些累了，這甄御史又一向很嗦，便不耐煩地說：“快快道來?！闭缬繁銓⒔鸲U寺方丈這些年來搶了多少民女，害了多少人家，特別是最近強(qiáng)搶趙成姐姐的事，原原本本，仔仔細(xì)細(xì)地說了開來?；实蹖鸲U寺方丈的事其實(shí)早有耳聞，但一直睜只眼閉只眼，現(xiàn)在甄御史又說個沒完，實(shí)在沒有耐心再聽下去，就大喝一聲：“罷了！”讓甄御史不要再說，這件事到此為止。

甄御史今天倒也干脆，聽皇帝這么一說，連忙跪地磕頭，大聲說道：“臣遵旨！”

甄御史下了朝，一回家直接就到趙成房間，笑呵呵地說：“你且隨我走上一趟。”說完，帶上一干人馬，和趙成一起直奔金禪寺。

不兩日到了金禪寺，甄御史命衙役在前面鳴鑼開道，打出欽差大臣的一應(yīng)執(zhí)事，威風(fēng)八面立在金禪寺山門，喝令金禪寺方丈前來接旨。

方丈見來的是一個小小的御史，沒拿正眼看他，更沒下跪。哪知道甄御史大喝一聲“拿下”，一幫如狼似虎的衙役便撲上前，一把將方丈摁在地上，強(qiáng)行讓他朝南跪了。甄御史這才宣讀皇上罷免他方丈之職的口諭，又治了他一個不下跪接旨，蔑視皇權(quán)的大罪，流放三千里到西北戍邊。

甄御史命人將金禪寺前后上下搜了個遍，砸開鐵鎖，放出了趙成的姐姐和其他被搶來的民女。

辦完這些事，甄御史不急不忙地帶著人馬回朝?？蛇@消息早已到了京城，傳到皇帝的耳朵里。皇上震怒不已，急忙召甄御史上殿，準(zhǔn)備治他假傳圣旨的大罪。

甄御史來到大殿，一見皇帝滿臉陰沉，連忙跪在地上，高呼：“臣前來復(fù)旨，臣替黎民百姓感謝萬歲隆恩！”皇帝一聽愣了，問：“朕沒讓你做什么呀，你謝的哪門子恩？” 甄御史說：“皇上不是叫臣去罷金禪寺方丈嗎？臣罷了他回來復(fù)旨啊！”

皇帝一聽，想起那天自己剛說“罷了”兩字，甄御史就連忙說“遵旨”，頓時明白自己掉進(jìn)了甄御史的圈套?？涩F(xiàn)已是既成事實(shí)，自己那個私生子做得的確不像話，只好就此作罷。

(題圖、插圖：黃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