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車

墩子村是個遠近聞名的窮村，倪墩子又是苦藤上結的一只蔫瓜，他家兩間破草屋白天風掃地，晚上月點燈。更凄涼的是，母親長年癱在床上不能動彈，父親又患肺病，整天咳成個蝦狀，生人熟人見了都搖頭，這家人油都澆不活呃。

眼看倪墩子就要進入而立之年，別的事兒好打發(fā)，可談不上對象那是男子漢的恥辱。要論人品，倪墩子長得并不差，濃眉大眼，虎虎有氣，一米七幾的個子，站到哪兒姑娘的回頭率倒是蠻高的，可一看到病怏怏的家，個個都躲得遠遠的。母親看到說親的來一個飛一個，心如刀割，哭哭啼啼道，兒啊，是娘害了你，你讓娘早走早升天吧！倪墩子笑笑說，娘你說到啥處，兒就是打光棍兒也會好好伺候您倆老的。父親一聽急了，兒啊，光棍萬萬打不得的，那要絕后啊。要不，你就丟下我們兩個藥罐子做插門女婿嘛。倪墩子安慰說，你們都別急，好好養(yǎng)身體，我會找個好的。說得雙老睜大了眼。

其實倪墩子暗里早有相好的，是毗連的振興村祝大江的女兒祝秋月。祝秋月比倪墩子小6歲，兩人相愛已有3年多了，不知多少次他倆像小孩子打勾勾山盟海誓。不過窗戶的紙遲早要捅破的，倪墩子請了村主任登門說媒，不料祝大江水都潑不進，他的條件令人心驚：我的女兒要嫁給坐小車的，吃香的喝辣的穿綢的。倪墩子一顆心破碎了。

不過，倪墩子沒有頹廢，他想了又想，對父母說，我明日就到蘇州打工，想闖闖世面混出個人樣來，讓左鄰右舍高看一眼。我，最不放心的是你們……母親說，我三年五載也好不了也死不了，你，你去吧！父親說，你在外要知冷暖，有事捎個信，家中別操心。

倪墩子抹著一大把淚水離開了家。

日子一晃已過了半年。一天下午風雨交加，路上積水成塘，一輛大卡車馳到祝大江門前的泥路上拋了錨，車子碾成大坑道，進不能前退不能回，發(fā)動機發(fā)出嘶吼，四只輪子翻滾泥水飛揚。祝大江打著傘看熱鬧，這個鬼天氣開車也不問問路，真沒見識！駕駛室門打開，跳下一個小伙子，大叔，行行好，車陷了，請幫幫忙，香煙錢小意思。祝大江眼睛一亮，站在面前的是倪墩子。你，你干什么？倪墩子用手捋了捋臉上的雨水，不瞞大叔說，買了幾根梁想翻房子，遇到壞天氣啦！祝大江望了望車，鼻子哼了聲，推破車沒勁，轉身就走。

在圍觀群眾幫助下，大卡車終于啟動，前面的路不通，倪墩子唉聲嘆氣地吩咐司機原路返回。

轉眼已是數九寒冬，一場雨雪過后，一輛舊面包車又陷在祝大江門前七坡八洼的泥路上，祝大江見一個小伙子不停地忙碌，頓生奇怪，問道：路不能走，車子到哪里接誰？到墩子村接父母到蘇州看病。祝大江聽到聲音很熟，走過去一看怔住了。你，你會開車？倪墩子滿面笑容，會開車有啥稀罕，大叔，請高抬貴手幫幫忙吧。祝大江眨了眨眼，搓了搓手。推舊車沒勁，這樣吧，我喊幾個人來幫幫你！

不一會兒來了幾個小伙子，一用勁車子就啟動，倪墩子按了幾下喇叭原路返回。

祝大江站在路旁望著舊面包車的后影冉冉消失。

春節(jié)過后雨紛紛，好不容易天氣放晴。一天上午，一輛锃亮的小轎車又停在祝大江門前的土路上，祝大江急匆匆從門前跑出，邊揮手邊喊，不能開車當心路陷！司機下了車，謝謝大叔的關照！倪墩子，是你！走，到我家喝杯熱水暖暖身子。哈哈，看了新車我有勁！祝大江滿面春風。

中午，祝大江好茶好酒招待倪墩子，并爽口答應了婚事。

新婚之夜，祝秋月滿臉喜悅地說，我獻的陷車計不錯吧！倪墩子戲謔地說，有了車陷，愛情才不陷呢。倆人笑著抱成一團。

（通聯：江蘇省揚中市文化新村18-402 2122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