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讓愛情，媽媽你真能幸福嗎？

2004年的春節(jié)，我一個人孤獨地守在上海的一間出租屋里，不敢回到北京。我害怕面對媽媽，害怕面對他，害怕把握不住自己。遙望北方，我在心里對媽媽說：“媽媽，我把愛情出讓給了你，你現(xiàn)在幸福嗎？”

媽媽救的人竟然是我的男友

2003年3月10日下午，我正在公司上班，突然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你是丁亦藝嗎？我是北京醫(yī)院的大夫，你母親受傷了正在搶救，請你馬上來一趟。”我一聽，腦袋“嗡”的一下就大了，顧不得請假，飛速地跑下樓，攔了輛的士直奔醫(yī)院而去。

我趕到醫(yī)院時，媽媽剛剛從手術室被推出來。還在昏睡的她臉色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顯得那么的脆弱和無助。我猛地撲過去，搖著媽媽的胳膊呼喚著：“媽媽，你這是怎么了？早晨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為什么變成了這樣？我是亦藝，你睜開眼看看我啊?！?/p>

這時，媽媽的男友、我的準繼父張繼文輕輕地將我拉起來，說：“亦藝，你別太難過了，醫(yī)生說你媽媽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蔽覇枺骸皬埐?，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張伯伯說：“中午你媽媽和一位客戶一起吃飯，過馬路時，一輛違章行駛的面包車撞了過來。你媽媽用力將那位客戶推了出去，自己卻被撞傷了。她的胸椎和腰椎受了傷，醫(yī)生說，她會終身癱瘓。”

“不會的，不會的，媽媽不會癱瘓的。”我拉著張伯伯的胳膊，一個勁地說：“走，我們去求求醫(yī)生，無論花多少錢，也要讓媽媽站起來?！睆埐呐奈业募绨?，嘆了口氣說：“哎，事到如今，只有聽天由命了?！?/p>

我一直守在媽媽的病床前，下午5點時，媽媽終于醒了。她望了望周圍，問我：“亦藝，我這是在哪兒?。俊蔽壹泵ξ兆寢尩氖郑骸皨寢?，您為了救別人，自己被車撞傷了，醫(yī)生已經為您做了手術。您別著急，醫(yī)生說您很快就會恢復的?！?/p>

這時，病房外突然響起一陣喧嘩聲，張伯伯的聲音傳了過來：“你算什么男人，竟然讓女人來保護你。你知道嗎，她會終生癱瘓。你倒好，闖了禍就不見了人影?！绷硪粋€男人壓低聲音說：“真對不起，我沒想到會是這樣，我是回去取錢交住院費的。”

我一愣，這個男人的聲音怎么如此熟悉？我走到病房外，不禁驚呆了，原來媽媽救的人是陳則，我相戀近1年的男友。我趕緊走過來，對張伯伯說：“張伯伯，您去陪陪我媽媽吧，我有話對他講。”張伯伯說：“好吧。不過，不能輕饒了這小子?！?/p>

我將陳則拉到走廊的拐角處，陳則問我：“你怎么會在這兒？”我哭著捶打著他：“你知道嗎，救你的那個人是我媽媽，醫(yī)生說，她會癱瘓的?！标悇t呆呆地望著我：“怎么會這么巧？真對不起，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說：“媽媽這一輩子太苦了，現(xiàn)在好不容易要結婚的，可你卻毀了她啊!”

陳則將我擁入懷中：“亦藝，請相信我，無論將來怎樣，我都會對你媽媽負責的。咱們結婚吧，我和你一起來照顧她。”我猛地從陳則的懷里掙脫出來：“不，不行。媽媽不會同意咱們的婚事的。我就是怕媽媽不同意，所以一直沒有告訴她咱們的關系?，F(xiàn)在，媽媽變成了這個樣子，怎么能再惹她傷心呢？”陳則說：“那怎么辦？”我說：“在媽媽面前，咱們倆千萬別暴露戀人關系，就當是剛認識的，等媽媽的病情穩(wěn)定了再說?！标悇t點點頭：“好，我聽你的。”

我和陳則走進病房，陳則愧疚地對媽媽說：“尚經理，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吹侥銥榱宋以膺@么大的罪，我真是于心不忍啊。需要我做什么，你盡管吩咐?！睆埐疀]好氣地說：“現(xiàn)在說這些漂亮話還有什么用？”

媽媽用手勢打斷了張伯伯的話，她望著陳則說：“小陳，你不要太自責。如果換了別人，我也會這么做的。錯不在你，而在那個違章司機。”陳則感激地對媽媽說：“尚經理，謝謝你，你真是個好人，好人會有好報的。你要安心配合醫(yī)生治療，我會來照顧你的?！?/p>

在媽媽住院的一個多月時間里，陳則每天下班后就跑到醫(yī)院，和我一起照顧媽媽。媽媽的胃口不好，他就變著花樣地到飯店去買來各種飯菜。媽媽能坐起來后，他就把媽媽抱到輪椅上，推到外面去曬太陽。

在媽媽面前，我和陳則不敢有絲毫的親熱表現(xiàn)，說每句話都格外小心。媽媽很愛我，她一直希望我能找一個年齡相當、人品好的男朋友。媽媽曾警告我說：“現(xiàn)在社會上有些女孩子專找年齡大的男人，有的甚至可以做她的父親了，你可千萬不要學她們啊。否則，媽媽就不認你了。”陳則卻比我大了整整18歲，只比媽媽小6歲，媽媽要是知道我和他談戀愛，一定會氣瘋的。所以，為了避免媽媽精神受刺激，我們只能瞞著她了。

男友為報恩要娶媽媽為妻

2003年4月底，我和陳則將媽媽接回了家。出院那天，張伯伯說有事沒有去。我看得出來，媽媽感到很失落，眼神里充滿了哀傷。其實，自從醫(yī)生肯定地說媽媽會癱瘓后，張伯伯來醫(yī)院的次數(shù)就越來越少了。偶爾來一次，也是匆匆地說幾句話，然后就走了。到后來，干脆就不露面了。

媽媽在我眼中是一個非常堅強的女人。在我12歲那年，父親患胃癌去世。當時，媽媽是食品廠的一名工人，每月工資不高，供我上學很艱難。親戚朋友看媽媽太不容易，就勸她再成個家?？墒牵瑡寢屌挛沂芪?，堅決不肯。她說：“等亦藝考上大學再說吧?！?/p>

為了給我攢出學費，媽媽毅然從食品廠辭了職。她給別人看過服裝攤、賣過盒飯、開過小飯館。經過幾年的打拼，媽媽終于成立了一家食品公司。看到媽媽因過度操勞而早生的白發(fā)和皺紋，我很心疼。媽媽卻說：“亦藝，只要你考上大學，媽媽再苦再累心甘情愿。這樣，媽媽也才能向你爸爸交待啊?！?/p>

1998年8月，我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取了北京一所重點大學。住校后，我怕媽媽寂寞，就催她趕緊找個老伴。媽媽答應了我，但卻一直沒有一個男人令她中意。在我大學4年級那年，媽媽認識了張伯伯。張伯伯是一家研究院的工程師，儒雅而有風度。他和前妻已離婚6年，兒子和女兒都在國外。媽媽和張伯伯彼此很滿意，交往了快1年后，決定2003年五一節(jié)結婚。

然而，這場車禍奪走了媽媽的幸福。曾經對媽媽信誓旦旦、體貼入微的張伯伯，在媽媽癱瘓的現(xiàn)實面前退縮了。我看得出來，媽媽很愛張伯伯，她能在快47歲的年齡找到一個理想的伴侶是多么不容易啊。我背著媽媽去找了張伯伯，問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張伯伯對我說：“真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媽媽?？墒?，我實在無法接受這個現(xiàn)實，我怕?lián)摬黄疬@副重任。與其將來痛苦，還不如果斷地結束?！?/p>

身體癱瘓、愛情丟失，肉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打擊令媽媽變得憔悴不堪。曾經那么堅強的媽媽整天以淚洗面，但卻沒有埋怨過任何一個人。她默默地承受著痛苦，開朗愛笑的她變得沉默寡言了。

看到媽媽被痛苦折騰得整個人都變了形，陳則心中非常不安。他不止一次地捶打著自己，對我說：“都怪我，如果我當時看到那輛車，就不會出這種事了。是我毀了你媽媽，毀了這個家啊?！?/p>

背負著良心的愧疚，陳則把工作之外的全部時間和精力都用在了照顧媽媽上。他跑遍了所有大醫(yī)院，問有沒有辦法讓媽媽站起來。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后，他又把目光盯向了民間偏方。他到處打聽治療癱瘓的民間土方子，然后到藥房抓來藥，再精心地用藥鍋熬好。他聽說針灸按摩能對癱瘓的下肢有好處，就請來中醫(yī)院的大夫，每隔一天到家里為媽媽治療一次。每天晚上媽媽臨睡前，他還要親自為媽媽按摩雙腿，以防止肌肉萎縮。

媽媽知道，陳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報答自己的救命之恩。媽媽不忍拖累他，就多次對他說：“小陳，你真的不用因為我救了你而背上思想包袱。你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要耽誤了自己的前程，找個保姆照顧我就行了?！标悇t說：“我不放心保姆，如果照顧得好，說不定可以出現(xiàn)奇跡呢?！?/p>

漸漸地，我發(fā)現(xiàn)媽媽似乎對陳則有了一種依賴感。每天一到快下班的時間，媽媽就不停地看表。陳則一來，媽媽臉上立即就有了笑容。如果哪天陳則來晚了，或者有事來不了，媽媽就會心神不寧，很失落的樣子。

在媽媽面前，我和陳則一直裝得像普通朋友。我不敢多看他一眼，更不敢表現(xiàn)出一絲的親熱。我們甚至不敢單獨到另外一個房間呆一會兒，只怕媽媽起疑心。只有背著媽媽在廚房做飯時，我們才能偷偷地擁抱親吻。這種日子令我的心情很壓抑，但為了不讓媽媽傷心，我也只好忍著。

2003年8月中旬，公司派我到上海出差半個月。自從媽媽受傷后，我從未離開過媽媽。所以，我很不放心。陳則對我說：“亦藝，你放心走吧，我會照顧好你媽媽的?！眿寢屢舱f：“是啊，小陳現(xiàn)在比專業(yè)護士還專業(yè)呢?！?/p>

我臨走時囑咐了陳則一番，又把媽媽需要的一些東西買回來。到了上海后，我每天都要給家里打個電話，問媽媽怎么樣？我聽得出來，媽媽的心情不錯，一個勁安慰我要安心工作，說陳則把她照顧得很好。我知道陳則晚上要去照顧媽媽，就白天給陳則的公司打電話，傾訴自己對他的思念之情。陳則在電話里的態(tài)度怪怪的，欲言又止，我問他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又不肯說。

回到北京正好是中午，我先沒回家，直奔陳則的公司。見到我，陳則眼中閃過一絲驚喜，隨即目光又暗淡下去。我們一起找了家干凈的飯館，坐在我面前的陳則明顯地瘦了。我握住他的手，他卻抽了出去：“亦藝，有件事我想告訴你?！蔽覇枺骸笆裁词?？”陳則低著頭，輕聲說：“我決定和你媽媽結婚了。”

“什么？”我一下子跳了起來，險些把桌上的杯子打翻。

出讓愛情，媽媽你真的幸福嗎

我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陳則燒糊涂了，就伸出手去摸他的頭。陳則一把抓住我的手，用復雜的眼神望著我：“亦藝，我很清醒。”我問：“為什么？為什么我剛走了半個月，一切就都變了？”

陳則示意我坐下，端起桌上的一杯紅酒一飲而盡。他緊緊地盯著手上那只空酒杯，慢慢地說：“我知道，我的決定會深深地傷害你?？墒?，如果我不這么做，我的良心也許一輩子都無法得到安寧。你媽媽是個非常優(yōu)秀的女人，本來應該擁有幸福的生活。而且，幸福就在她的面前?？墒菫榱司任遥研腋G失了。在照顧她的這段日子里，我想了很多很多。照現(xiàn)在的情況來看，你媽媽恢復的可能性極小。那么，我就要永遠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但你媽媽不會接受我做她的女婿的，如果我們告訴了她真相，她會非常傷心的，對病情更不利，我真的不忍這么做。而作為一個不是她丈夫的男人，照顧癱瘓的她有很多不便。你不在的這些日子，我有時要幫她清理大小便、擦澡，這令我們都非常尷尬。我想，如果我和她結婚，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更好地照顧她了?！?/p>

我問陳則：“你愛我媽媽嗎？”陳則說：“人活在世上，有時不能只要愛，還需要有責任和良心啊?！蔽彝悇t的眼睛：“你已經決定了？”陳則點了點頭。我又問：“我媽媽知道嗎？”陳則說：“我已經跟她談了，她同意了?！?/p>

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我那相愛至深的男友突然將要變成我的繼父，我實在無法接受這一現(xiàn)實。那天，我喝得大醉，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醒來時已經是凌晨1點了，我揉了揉還隱隱做痛的頭，望著窗外的一輪明月，往事一幕幕地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

我和陳則相識于大四下半學期，那時，我為聯(lián)系畢業(yè)后的工作單位而四處奔波。一天，室友曉嵐拉我陪她去參加一個聚會，說可以多認識些人，對找工作有好處。于是，我就隨著她去了。那天陳則也去了。握手相視的那一刻，我們都從對方眼中看到異樣的光芒。我和陳則一見鐘情，盡管他比我大了整整18歲，可我喜歡的就是他的那種成熟、穩(wěn)重的氣質。也許是我很小就缺少父愛吧，我從陳則身上感受到了來自異性的雙重的愛。

陳則對我呵護有加，總是制造許多驚喜。他的幽默、機智、博學、浪漫和體貼，令我深深陶醉。我對陳則愛得如醉如癡，并發(fā)誓非他不嫁。陳則說我是他見過的最令人心動的女孩，他甚至都做好了迎娶我的準備。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出事了。媽媽為了救陳則而癱瘓，陳則為了報恩要娶媽媽。陳則是我的最愛啊，我怎么舍得失去他呢？可是，一想到媽媽這么多年來為我所做的犧牲，給予我的偉大的母愛，想起媽媽遭遇的不幸，以及對陳則感情上的依戀，我又不知該怎么辦好了。如果堅持和陳則結婚，媽媽受到的打擊將是沉重的?？扇绻悇t和媽媽結了婚，我將會多么的痛苦啊。

我在矛盾中苦苦地掙扎，淚水濕透了枕頭。天亮了，聽著媽媽在另一個房間呼喚著我的名字，我用力將臉上的淚水擦干，默默地對自己說：“亦藝，為了媽媽的幸福，你必須要做出犧牲了?！?/p>

我走到媽媽的面前，媽媽拉著我的手關切地問：“亦藝，你昨天晚上怎么喝了那么多酒？看你多么憔悴，人也瘦了。”我急忙說：“媽，您別為我擔心，我挺好的?！眿寢岊D了頓，對我說：“我要和小陳結婚了，你為媽媽高興嗎？”我努力露出笑容說：“媽，祝賀你，只要您能幸福，我當然會高興。”

2003年國慶節(jié)，媽媽和陳則登記結婚了。那天，坐在輪椅上的媽媽打扮一新，溫柔地望著陳則，顯得特別幸福。陳則像一個模范丈夫，照顧著媽媽的每一個細節(jié)，接受著人們的祝福，卻始終不敢把目光投向我。我默默地望著他，只有我能感受到，在他的微笑背后，其實包裹著一顆酸澀的心。

陳則以媽媽的丈夫、我的繼父的名義住進了我家。他在媽媽的房間另支了一張單人床，以便晚上起來照顧媽媽。其實，他們只是名義上的夫妻，媽媽根本無法和他過夫妻生活。而我整天和陳則生活在一個屋檐下，卻像隔著一堵厚厚的墻，實在是令人喘不過氣來。

許多次我和陳則在廚房里做飯，狹小的空間令我們的身體彼此接觸，我都情不自禁地想撲到他的懷里，在他的擁抱中痛哭一場。我能看得出來，陳則也在忍受著壓抑的痛苦。有一次，當我將一個盤子遞給他時，他的手觸到了我的手，我們沖動地雙手相握，并找尋著對方嘴唇。就在我們剛要接吻的時候，媽媽的聲音傳了過來：“亦藝，幫我遞杯水好嗎？”我和陳則馬上像觸電似的分開了，我匆匆地跑出了廚房。

我越來越忍受不了這種日子了，我真怕哪天把握不住自己，被媽媽發(fā)現(xiàn)。我每天下班后不敢回家，總是找借口加班或者到外面閑逛。我害怕見到陳則，更害怕看到媽媽對陳則表現(xiàn)出來的親熱。我覺得，如果自己再不離開的話，精神就會崩潰的。

2003年11月22日，我聯(lián)系好了上海的一家公司，辭職后去了上海。我對媽媽說，在北京的那家公司干得不順心，想到外面去闖闖。媽媽說：“出去闖闖也好，你不用惦記我，有小陳照顧我呢?！蔽艺f了聲“保重”，轉身出了家門，任淚水在臉上肆意地流淌。

一個人獨處時，我常常遙望著北方，默默地祝福著那兩個我最愛的人。

編后：愛情是兩顆心的相撞，是兩情相悅的美麗，愛情是不能摻雜任何其它成分的，比如報恩。也許報恩會獲得心靈上的一絲安慰，但卻永遠無法獲得幸福。本文女主人公和陳則的選擇固然令人尊敬，但并不是明智的。因為他們無法保證自己的情感能夠一生被壓抑，而文中的母親其實也并沒有得到真正的愛情?，F(xiàn)在的結局，三個人都是受害者。也許女主人公和陳則應該向母親坦誠地講出真相，贏得她的理解和諒解，這樣，愛情和親情都將回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