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耳的電話鈴聲，是在說我愛你

抹　茶

我和先生是大學時代的戀人，那時我們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北京。那個年代還沒有普及電子郵件，除了書信外，電話幾乎成了我們唯一的熱線?？墒俏覀兌际歉F學生，沒錢打電話，常常難解相思之苦，于是就想各種能省錢的方法。最后男友無奈之下想出了一個絕招：我們約好時間，只聽鈴聲不接電話。我的宿舍在一樓，窗邊有個電話，按約定鈴聲響三下，我不接，只是聽著男友的訊息：我愛你。那時候真的是幸福無比呀！一到約定的時間，我就推開窗盯著電話機，心里狂跳不止，鈴聲響起，一二三，戛然而止，我的心飛揚到了頂端，久久難以平息，甜蜜滲透了我的每一根發(fā)梢。電話那頭的男友和我一樣的心情吧。這樣我們可以不花一分錢卻感受到一種默默的溫馨，這種甜蜜是屬于我們兩個人的，那是一種在脈搏中流淌的情愫呀。

記得有一次．我發(fā)高燒臥床不起，情緒特別低落，捂在被子里，聽著窗邊依稀的鈴聲，我的眼淚刷地流了下來，異地他鄉(xiāng)的日子，這種訊息無疑是雪中送炭，我心里不再悲涼。沉沉地睡去了。窗邊的電話鈴成了我和男友不為人知的秘密，點燃了我們花樣的年華。

印象最深的是一個下雨天，天昏地暗的傾盆大雨，我根本不能開窗，而且雨聲嘈雜得讓我根本聽不見窗外的鈴聲，我急得團團轉，最后在同伴們詫異的眼神中打了一把傘走了出去，淋得渾身透濕來到電話機旁，雨聲太大，我根本聽不見鈴聲，可一秒鐘后我準確地看到電話指示燈閃爍了三下。我笑了，雨水滲透了我的酒窩，很多年后我把這一幕講給先生聽的時候，他說這是我們愛情的經(jīng)典傳奇。我天真地認為這樣的傳奇會穿過時空溫暖我所有的日子。

畢業(yè)后，我們千方百計分在了一起。度過了最初的甜蜜后，我們的日子像大多數(shù)夫妻一樣平靜無趣起來。彼此太熟悉了，沒有了太多的眷戀，大學時代的傳奇變成了平淡無奇。先生在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工作，已經(jīng)干到了中層主管的職位，工作非常忙碌，經(jīng)常是早出晚歸。我也忙孩子忙工作，成了一個灰頭土臉的少婦。經(jīng)濟條件慢慢地改善了，我們都有了手機，家里有兩部電話，只要動一根手指，我們就可以聯(lián)系上對方，可是唯獨少了那時的那種熱度。先生的晚歸是常事，有時他甚至忘了打一個電話。即使打電話，也只是簡單一句：晚上要晚點回，你自己吃飯吧。我們的交流都咸了程序式的，除了正常的起居生活外，我們忘了問一下彼此心里在想些什么。有一天我對先生說：“你沒事不能給我打打電話嗎？”先生的眼神有些意外：“老夫老妻的，天天見面，打電話說什么呢？”我一下就無話可說了，是呀，打電話說什么呢？讀書時沒錢打電話卻總有說不完的話，現(xiàn)在方便了卻成了無話可說，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悲哀。第二天中午時，我坐在辦公室里撥通先生的電話?？墒窍壬唤悠饋恚乙幌伦泳筒恢f什么好了，心里竟然有些緊張，就很快掛斷了。人就是這么奇怪，你突然回頭時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有了這么大的變化。

慢慢地，由于缺少交流，我積壓了越來越多的不滿和抱怨，與先生的矛盾就越來越多。有一次我因為同事的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大受刺激，悶悶不樂地回家后，接到先生的電話，在先生的一句“我不回來吃飯”的對白中，我摔了電話吼了一句“不回來就永遠別回”，然后就坐在床上生悶氣。半小時后我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是先生回來了，他輕輕走到我身邊，什么也沒說，只是扳過了我的肩膀，我扭過頭去不理他，眼淚卻刷刷地流了下來。我聽到了先生輕聲的嘆息。正在這時，床頭柜上的電話鈴響了，我們都準備伸手去接，卻同時停住了。我回頭望望先生，他也在望我，我們同時放下了手。這么一瞬間的小細節(jié)讓我們都想起了從前的日子，那些如歌般的點點滴滴我們又怎么能輕易遺忘呢？

那一天，先生終于推掉了飯局，我們第一次坐在一起聊了很久，竟然發(fā)現(xiàn)我們居然還是有很多話說，只不過平時我們太疏忽自己的感情了，所以它必然雜草叢生。我也理解先生了，他其實是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和孩子，我們唯一忘卻的只是一句溫情的表達，我們都以為老夫老妻沒有這個必要，其實它對我們的情感生活是那么地重要。

從那以后，我和先生開始了一個新的約定，無論誰晚歸、誰出差在外，都要打電話回來，我們家里的電話都是響三聲再接，如果只響三下就停下，那肯定是對方的一句問候。在先生晚歸的日子，我總能聽到電話響三下，在廚房里洗著碗，我的手會停頓兩秒，我的心就一下平靜下來了，先生在說我愛你，老夫老妻不好表達，這種無聲的表達是最適合的了，它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我愛你，而且是那么撩人心弦。先生回來我不再抱怨，我會為他沖一杯熱牛奶，放在床頭柜上，然后就安靜地睡下。

一日我出差到青島，晚上我躺在床上撥通了家里的電話，響三聲后我習慣性地準備放下，沒想到先生一下就接起來：“我特地等你的電話，告訴你，我在家呢，我不愿你的電話在一個空屋子響三下，那樣你出差會很寂寞的。”我的淚落在了潔白的枕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