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把幾片余輝涂在彎彎的小路上,兩邊孤獨的白楊樹顯得很靜很靜,像在沉思的樣子。頃刻間天地空曠而蒼白,一如他的心。
是不是自己剛從警校畢業(yè)分配來的那一天愛上她的,他已記不起來了,其實,也沒必要去記。大伙兒都知道干刑偵這一行太忙太累也太危險,難得過個痛痛快快的禮拜天。這不,今兒個剛從四十里開外的山鄉(xiāng)執(zhí)行任務(wù)回來,后半夜突然著涼,病了。唉,誰讓自己是個新兵呢,關(guān)鍵的時候經(jīng)不住摔打。伴們戲謔:小白臉,要小心喲,辦公室那朵警花又來了!
雯雯來了,大伙朝他做個鬼臉,魚貫而出。
他的心猛地一抖,渾身上下突然涌動著一股暖流。進了門,她沒有說話,只朝他晃了晃手里提的那個網(wǎng)兜。她用手輕輕拭一下他的前額,又給他掖了掖被角,然后,打開那一罐早已煲好的綠豆湯,讓他張開口,一勺勺往他嘴里送。這個時候,也只有這個時候,那每一個細小的動作才使他感到緊張,感到溫柔,感到心神不定。此時此刻,他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古怪而又幸福的念頭:這樣病著,真好!
他和她同歲,都屬馬。但她應(yīng)該是姐姐,她的生日比自己早三個半月。其實,他內(nèi)心十分不情愿自己是她的弟弟。局里有個排球隊,他是主攻手。每次她遠遠站在場外觀看的時候,他那矯健的身影及高超技藝都像一塊磁石,牢牢吸引場外那些驚羨的目光。在陣陣喝彩聲中,他內(nèi)心被一種東西灼得滾燙滾燙,因為他看見她正朝自己露出微笑。
幸福,只有在情人向自己露出微笑的時候,才能完美無缺地體現(xiàn)出來。然而,她卻從來沒有向他示愛。“你該知道,我是你的姐姐,喜歡你但不愛你?!彼脑捯呀?jīng)在他心里被咀嚼過千百遍了,而每一遍都比咀嚼巴根草還要苦澀幾倍。盡管如此,他依然沒有打退堂鼓,總幻想憑自己的癡心和虔誠,會有那么一天,她必定小鳥依人般投入自己的懷抱。兩年過去了,每一次,她總以姐姐的口吻婉拒他,好像她始終不忍撂下一個作姐姐的責(zé)任……
直到有一天,當(dāng)聽說她要調(diào)走了的消息,他才有種被欺騙的感覺,心里那個窩火呵。
“為什么?”
“好弟弟,你就別問了。再問,就是難為姐姐了?!?/p>
“就算,就算最后一次行不行?”
想不到,她突然哭了。相伴淚水告訴他的話令他始料不及:她的親弟弟長得太像他了,而她那同是一名人民警察的弟弟,卻在兩年前的一次抓捕中不幸犧牲了。臨了,她還說:“對不起,我一直把你當(dāng)成了我的親弟弟,讓你付出了不該付出的,真的?!?/p>
剎那間,感情猶如一條火與冰擰成的繩索,他于懵懂中找不出哪一頭是活扣,哪一頭是死結(jié)。萬千思緒,似柳如煙,心化作一潭秋水,蕩去往昔飄飄搖搖的浮萍,只留下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