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求意見

這天上午，天陰沉沉的。老黃讓小兒子開車把老張、老李和老陳接到家中——四人都是兒女親家。老黃年紀大點，資歷也老，是個南下干部，因此，平常有什么事，都是老黃負責召集大家。

倒過茶、遞過煙后，老黃說：“縣委開展保持共產黨員先進性教育，要征求我們離退休老干部的意見，不知你們接到通知沒有?”

三個人都說接到了。

老黃說：“你們去不去參加?”

老李說：“既然通知了，肯定是要去的?！?/p>

老張說：“既然去就得提意見。”

老陳說：“難道你們都忘了過去?”

幾個人都沉默了。

30年前的一天，天也是陰沉沉的。老黃把老張、老李和老陳約到家里，倒過茶、遞過煙后，老黃說：“縣委開展整風運動，要征求我們這些部門領導的意見，不知你們接到通知沒有?”

三個人都說接到了。

老黃說：“你們去不去參加?”

老李說：“既然通知了，不去是不行的?！?/p>

老張說：“去，我有一肚子意見，正愁沒機會說哩!”

老陳說：“是呀，我也憋著一肚子的氣，有這么好的機會，豈能錯過？”

老黃說：“你們準備提啥意見?”

老李說：“我想建議縣委領導每年找我們這些部門領導談談心?！?/p>

老張說：“我想建議縣委領導少召開一些會議，多抽點時間下基層指導工作?！?/p>

老陳說：“最近我遇到這樣一件事。上星期一，我接到青山派出所的電話，說青山公社仙水大隊有個叫牛牯的社員，經常偷大隊養(yǎng)豬場的糠，現(xiàn)在大隊民兵已把他抓起來送到派出所，問我怎么處置。我趕到青山派出所看過審訊筆錄后，便帶干警來到牛牯的家里。一走進那低矮的茅屋，我便呆住了——牛牯的老娘病在床上，已經奄奄一息；牛牯的老婆和三個孩子正圍在桌旁吃野菜粥。望著那三個面黃肌瘦的孩子，我心里不知啥滋味。我二話沒說，扭頭便走?；氐脚沙鏊?，我便把牛牯放了。沒想到青山公社有人告了我的狀，局長批了我一頓，還要我等待上級組織的處理意見。我想就這件事說說。”

后來，四個人都倒了霉。最倒霉的要數(shù)老陳。老陳不但被撤掉了副局長職務，而且以他心腸太軟、不適合做公安工作為由，把他弄到養(yǎng)路隊掃馬路。直到八十年代初才落實政策，恢復待遇。

老黃給大家加了水、散了煙后，說：“我看大家還是別去為好，我們雖然退休了，但我們的兒女還在單位上工作，我們要為他們著想?！?/p>

大家都說這話有道理。

兩天后，老黃和老李幾個人正在家里打牌，門鈴響了。老黃開門一看，呆住了——來人是縣委劉書記和縣委辦徐主任。劉書記笑呵呵地說：“怎么，不歡迎我啊?”

老黃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說：“歡迎歡迎!”

劉書記說：“你們在打牌呀?”

老李忙說：“我們玩的，不賭錢?！?/p>

劉書記笑笑說：“今天上門，是來征求意見的，既然你們幾個都在，那就一并談談吧?！?/p>

老陳說：“我們沒啥意見?！?/p>

劉書記仍舊笑著說：“你們不用這么快表態(tài)。我?guī)Я苏髑笠庖姳韥?，你們對縣委有啥意見和建議都可以寫在上面，不用署名，寫好用信封裝了塞到縣委大門口的意見箱里就行?！?/p>

劉書記說完就告辭了。

劉書記一走，老李便說：“怎么辦?”

老黃說：“既然書記上了門，看來是真心的，這回我準備豁出去了!”

老張和老陳都沒表態(tài)，仍然心有余悸。

老黃寫好意見，封好，在大家的陪同下來到縣委大院門口，將信塞進了意見箱里。

不久，縣委、縣政府在縣城廣場舉辦了小車拍賣會。

老黃和老李幾個站在人群中，沐浴著雨后的陽光，舒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