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官園舊貨市場,我買到了這只偽滿時期的瓷瓶。
瓷瓶上粘滿油污,還貼著一張寫有“菊地黃丸”的紙條,大概有人用它做過藥瓶。瓷瓶制作比較粗糙,高40厘米,口徑是20厘米,底徑9厘米,有一個笨厚的圈足。用洗滌劑清洗后,才看清上面的字跡和花紋。瓶體一面畫著一株君子蘭花,另一面自左至右寫了一組楷體字:“集團部落,建設紀念,康德十年秋,青龍縣公署贈”。
開始只知道它為日偽時期的物件,對其來源沒有認真研究,一直扔在家中角落里。前幾日看到一篇介紹日本在中國制造“人圈”的文章,才引起我對這只瓷瓶的注意。
為割斷人民與抗日武裝的聯系,日本在東北、華北強制推行制造“集團部落”政策,強迫廣大農民離開世代居住的家園和耕種的土地,遷到強行指定的“人圈”內。然后他們將搬空的村屯全部燒光、搶光,制造無人區(qū)?!凹瘓F部落”一般避開山區(qū),設在平原,四周筑起3米多高的石墻或土墻,墻上再架設柵欄和鐵絲網,每隔100米左右設一個炮樓,嚴密監(jiān)視人們的活動?!安柯洹眳^(qū)內,設有偽警察所和日本警備隊;在其中生活的居民,凡滿12歲的,一律得辦“良民證”,白天出入也要掛號登記,平時不準三五結伴行走或談話,夜間不準串門走動,房屋不準插門、點燈。違者會遭受毒打、拘押,甚至處死。
瓷瓶上書寫的青龍縣,就是現在的河北省青龍滿族自治縣。據資料記載,1933年,日寇侵占熱河,隨即將青龍等縣劃入偽滿洲國版圖。1940年,八路軍冀東區(qū)黨委決定派部隊分數路越過長城,在當時的熱河省南部山區(qū)建立抗日武裝,開辟抗日根據地。隨著抗日武裝力量的不斷擴大,日偽政權極其恐慌。于是,日寇開始在熱河南部沿長城一線制造“人圈”。為了了解這段歷史,我曾通過電話,向在青龍縣教育局系統工作的戰(zhàn)友作過了解,據他講,青龍縣很多老人至今對那段歷史還記憶猶新。
當時日偽把青龍縣1600多個村落化為三類:一類是“無住禁作”地帶,這些地帶多是靠近深山地區(qū),不許住人,不許耕作,不許放牧,不許通行,違者格殺勿論;第二類為“無住”地帶,這些地帶多為半山區(qū),這一地區(qū)可以種地、放牧,但不許住人;第三類為“集團部落”,全縣共有358個。據中國抗日戰(zhàn)爭史學會編寫的《日軍侵華暴行實錄》一書中記載:日偽時構筑的“集團部落”區(qū)內的住房多為臨時性建筑,非常簡陋,且住房缺乏,許多人無棲身之處,只得住在地窖中和馬架子內。多數人家無炕席,一家?guī)卓谌舜┮患抟隆O奶?,“部落”內污水糞便遍地,泥濘不堪,害蟲、疫病肆虐流行。人們以草根、樹皮充饑,幾乎每天都有人凍餓致死。此外,“部落”里的居民,還要承擔修筑圍墻、炮樓、道路等苦役以及繁重的苛捐雜稅等。
從瓷瓶上的字跡可以看出,這是日偽青龍縣公署于偽滿“康德十年秋”,也就是強制老百姓“集家并村”一周年,即1943年秋天燒制的,顯然是用來“獎”給日偽“有功”人員的。1943年,日本侵略者在中國戰(zhàn)場上節(jié)節(jié)敗退,是窮途末路的侵略者瘋狂反撲最為殘酷的時候,也是我國抗日隊伍最為活躍的時候。據行家講,瓷瓶屬于唐山窯系的制品,燒制得很不規(guī)整,是同時期燒制的瓷器中最粗糙的,很可能就是窯工對日寇不滿,故意燒成這樣,也是日偽窮途末路,財力人力捉襟見肘的反映。
不久,在青龍縣教育系統工作的戰(zhàn)友,托人送來一個與瓷瓶同時期的粗瓷杯,上面寫有“合謀開展,尺月佳日,緝工”的字樣。他在信中說:“這是在地里挖出來的,老人都能認出來,是當年日偽緝工隊使用過的水杯,當時要不是我在場,早就被憤怒的村民們砸碎了。”我對這只瓷杯還沒有認真考證,但是從瓷杯的胎盤、釉色、字體判斷,可以肯定這只瓷杯的年代和瓷瓶的年代是一致的。
看著沾滿中國人鮮血的瓷杯和瓷瓶,我心中也有一種恨不得把它砸個粉碎的憤怒,更別說經歷過那段歷史的老年人了。但為了讓它作為日本侵華歷史的見證,為了更好發(fā)揮瓷瓶的作用,不久后,我將瓷瓶捐獻給了中國革命博物館。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