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稼文
我家里住著兩個人,一個是外星人,另一個也是外星人。
一個是男的,另一個不是女的但也不一定就是男的。
他們隱身在我的墻上,從不在我面前顯形。他們在我的房間里制造秘密。
據(jù)說,夜深人靜,不要開燈。這些外星生物就會從墻壁上現(xiàn)形,然后在天花板上跳舞。不過我沒有辦法親睹他們像什么樣子:一頭獅子、一朵花,或是蝴蝶、鼠;或就是一堆泡沫,或就是一種電磁波。
只是確實(shí)聽到有聲音在我屋子里大聲喧嚷,像在演電影。雖然我聽不懂那些聲音,但我認(rèn)為他們中的一個來自火星。另一個尚不清楚。
墻上有眼睛,這讓我不好受。墻壁確實(shí)變得越來越薄。
我很不自在,好像他們是房東,而我是外星人似的;好像在我之前,他就居住在這房子里似的。
我把這一切對鄰居說了。他說:哎呀,我家里也住著外星人,但不知道有幾個。他又把這一切對他的朋友說了。 他朋友說:哎呀,我家里也住著外星人。為捉他們,我把房子都挖壞了。
這個年頭,每個人的屋子里都住著外星人。
難說哪一天一覺醒來,我自己也會變成一頭獅子、一朵花,或是蝴蝶、鼠;或就是一堆泡沫,或就是一種電磁波。
或者,我自己存在著,卻認(rèn)不出自己;
或者,我知道自己存在著,卻找不到自己——剛才,我就聽見我自己在祥林嫂似地喃喃自語:“真難說,人類那種東西說不準(zhǔn)還是我們的祖先呢。”
現(xiàn)代愛情故事
一個男子,在看一所房子。這是我住的地方,是我的房子。
這個陌生人,我對他一無所知。我感到不安:不像訪客,也不像問路討水喝的人,也不像拆遷辦的。
那么他是小偷?可他一直來。他每天都來。他不斷地來。
每當(dāng)我出門上班,或是疲憊地回來,就看見他或拿著根細(xì)鐵釬往地里戳,或手捏一個電話在屋子附近走動。
不過,他似乎沒有進(jìn)屋來看看的意思——至少,他沒有公開提出要求。
我發(fā)現(xiàn),他有時會長時間地在門外看我的門牌,要么轉(zhuǎn)到屋后,踮著腳、伸著頭從窗外往屋內(nèi)瞟。
我鼓足勇氣與他打招呼:“喂?”
不過,似乎耳朵是塑料做的,要么是啞巴.或者絕對的目中無人:他一聲不響,獨(dú)自慢騰騰地圍著我的房子徘徊。
他臉上似乎掛著某種笑意。怛我捉摸不透。
我感到恐懼。于是我決定搬家?!熬徒裉??!蔽覍﹄娫挻舐暤睾?。
“就現(xiàn)在?!?/p>
這時,門鈴在響——那個男人突然頭和腳一起伸進(jìn)來,彬彬有禮地說:“我們來了——搬家公司的?!?/p>
荒唐,可惡!我嘟嚷著。我覺得受了捉弄,我實(shí)在無法忍受,怛又束手無策。最后,我提出:我向他的公司付一筆可觀的費(fèi)用,他們把我的房子搬走——不管把它 (連同大大小小的各色家當(dāng))搬到哪里。
“那么你呢?”他問。
“我當(dāng)然留在這里。”
“不,”他說,“我要把你也搬走,或者說,最終就是要讓你離開這里。”
“為什么?難道這里發(fā)現(xiàn)了石油,還是要把我送瘋?cè)嗽?”
“不,我發(fā)現(xiàn)的只是你——當(dāng)然,一開始不是。”
那么,那“一開始”是些什么呢?他沒說。我就沒再問,就跟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