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漢生
母親老了,那些風(fēng)霜刻在她80歲的面龐上。似乎一轉(zhuǎn)眼,那時還在她懷里的我,這時兩鬢也有了雪色。那時的母親那樣年輕,就是再苦,笑得也甜……
1947年一個炎熱的夏日,我出生了,漢口單洞門附近一個蘆葦棚里傳來我的哭聲,在此之前的幾分鐘,姐姐呱呱落地。
后來聽母親說,姐姐出世后,母親的肚子還很大,接生的大媽大嬸都以為是胞衣未娩出,決定用扁擔(dān)壓一壓。盡管母親已經(jīng)很虛弱,但她阻止了她們,她說,里面有東西還在動!
幾分鐘之后,那個東西出來了,卻是個肉球,有人說趕快丟到陰溝里去,當(dāng)心肉球里面有怪物,媽媽說,別丟,說不定里面是我的伢呀!
接生的楊大嬸剪開了肉球,一聲啼哭傳了出來!那是我的第一聲哭。我年輕的母親也哭了,眼淚順著她光潔的臉緩緩而下。
一對小貓咪樣的先天不足的我們舔著舌頭嗷嗷待哺,營養(yǎng)不良的母親奶水不夠,但是她依然讓我們含著她的乳頭,任我們使出吃奶的勁兒,那種揪心的痛讓她常常皺起眉頭,但她依然用她沒有乳汁的乳頭減少我們啼哭。
我們出生不久的一天中午,我和姐姐忽然口吐白沫,母親哪里見過這等情勢,立刻請來鄰居,鄰居說,是凍著呢,細(xì)伢無六月啊。母親立刻找出她的棉褲剪開,做了包被包著我們,時間不長我們緩了過來……
可憐的母親在那個寒冷的冬天就沒有棉褲穿了,她把我們放在一個搖籃里,姐姐在那頭,我在這頭,我們的身上裹著她的棉褲。
在那些寒氣逼人的夜晚,我和姐姐此起彼伏地哭,母親的兩腿伸到被子外面,一搖,一搖,哼著自己“創(chuàng)作”的催眠曲……
母親因此落下了一身的病,腿一到冬天就提不起來。
母親老了,父親也老了。
慢慢地我也蒼老了。原來總是工作忙,沒時間陪父母,現(xiàn)在我也快退休了,我想我終于可以和父親母親呆在一起了,有時我甚至想,如果有一個大搖籃就好了,我想讓母親睡在搖籃里,我來輕輕地?fù)u,讓她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