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管兒子，惹得十年恩愛成碎片

王向彥

恩愛夫妻因?yàn)闆]有孩子而苦惱。無奈的丈夫同意妻子通過人工授精要個試管嬰兒?？墒牵瑑鹤映錾?，丈夫就是不喜歡這個“試管兒子”。孩子６歲時，這對曾經(jīng)的恩愛夫妻終于分手。離婚后，這個男人還為被“試管兒子”分走的財產(chǎn)而忿忿不平……

2004年10月初，車文先終于離婚了，再也不用面對那個“試管兒子”。自從孩子降生，他就一直生活在噩夢中，總覺得這個孩子破壞了他的生活和他擁有的一切。

甜蜜生活，擠進(jìn)了絲絲苦澀

1993年春暖花開的季節(jié)，車文先和顏紅在沈陽市福園大酒店舉行了隆重的婚禮?；楹螅囄南鹊碾娔X公司越來越紅火。顏紅婚后沒有了打拼事業(yè)的雄心，一心一意地在家做起了全職太太。兩人的感情篤深，那時的顏紅，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開心的日子過了一年，顏紅有點(diǎn)著急了，她一直沒有懷孕。她去過幾家大醫(yī)院檢查，都說她沒問題，問題可能出在丈夫身上。善良的顏紅無法跟丈夫開口，不想讓丈夫難堪。她還幻想著會出現(xiàn)奇跡。又過了一年，丈夫感到了顏紅的異樣。每次外出，顏紅的眼睛都離不開女人懷里的孩子，只要有機(jī)會，她就會主動抱抱人家的孩子，離開時總戀戀不舍。丈夫明白了，顏紅太想要個孩子了。他小心翼翼地跟顏紅說：“你那么喜歡孩子，我們?nèi)メt(yī)院檢查一下吧。要是有問題，趕緊治。現(xiàn)在醫(yī)學(xué)這么發(fā)達(dá)，肯定能治好?！鳖伡t看著丈夫，不敢抬頭，和丈夫說了實(shí)話。車文先抱緊顏紅：“好老婆，你干啥這樣苦自己。我是個男子漢，不會那么脆弱的。明天，咱們?nèi)メt(yī)院?！?/p>

在隨后的兩年時間里，車文先去過許多醫(yī)院，吃過許多種藥，都不見效。他開始煩躁不安，動不動就發(fā)脾氣。顏紅知道是治病的事折騰得丈夫心煩意亂，她開始想辦法回避這個話題。當(dāng)回避不了時，她勸導(dǎo)丈夫：“只要我們相愛，有沒有孩子，生活都會幸?？鞓?！”車文先可不這么看：“我不是非常在意孩子。可是，我在意你，我在意我自己。你那么想要孩子，可我不能給你，我是什么好丈夫……”顏紅抱緊丈夫：“不要這樣說，跟你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你要是不快樂，那才是我最大的痛苦?！?/p>

親生兒子，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又過了半年，車文先越來越覺得顏紅有些魂不守舍。外出時，她有意不看別人的孩子，可她眼神里的那種渴望，讓車文先受到極大的震動。經(jīng)過幾天思考，車文先終于在痛苦中做出了選擇：“顏紅，咱們抱養(yǎng)一個孩子吧。你是個天生的好母親，你身邊必須有個孩子?！甭犝煞蜻@么說，顏紅頓時淚如雨下：“文先，你真好。我不敢跟你說孩子的事，怕你壓力大，怕你不高興。我真的想要個孩子，真的想要。不過，我不想抱養(yǎng)，我想要個親生的孩子。報紙上總有文章寫試管嬰兒的事，我們要個試管嬰兒吧。人家都說，沒經(jīng)過十月懷胎的女人，就不是真正的女人……”顏紅的話如開閘的水，傾瀉而出。這些話，她憋在心里很久了。

車文先沉默了，抱養(yǎng)個孩子，他接受起來都很困難，要個試管嬰兒，讓妻子懷上別人的孩子，這是無法接受的?？墒牵幌胱寪燮拊偈軅?，就想拖一拖再說吧。

第二天，通過朋友，車文先找到了一位試管嬰兒的專家，非常詳細(xì)地了解了試管嬰兒的培育過程。車文先雖然是現(xiàn)代的知識分子，他骨子里卻非常傳統(tǒng)，一想到另一個男人的精子進(jìn)入愛妻的體內(nèi)，他就感到胸悶氣短。他寧愿不要孩子，也不要試管嬰兒。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里，車文先有意回避孩子的話題，顏紅卻不想回避。她要生孩子的渴望被丈夫要抱養(yǎng)孩子的許諾激發(fā)到無法控制?？墒?，她每次提起，丈夫都回避。這時，她的感情已經(jīng)完全被孩子占有了，她越發(fā)覺得，一個女人，沒有自己的親生兒子，就是最大的失敗和終生的痛苦。

1998年2月14日，車文先推掉所有工作，陪著妻子去聽音樂會，又去了他們最喜歡的那家酒吧?；氐郊?，已經(jīng)是深夜了。鮮艷的紅玫瑰讓臥室里充滿了溫馨的氣氛。就在這時，顏紅跪在了丈夫面前：“我知道你愛我，大家都說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墒牵揖拖胍獋€親生的孩子，你答應(yīng)我，讓我要個試管嬰兒吧?！避囄南鹊谋砬榉浅Ｍ纯啵骸拔覀儽юB(yǎng)一個吧，我不想要試管嬰兒。好嗎？”顏紅捧起丈夫的臉：“文先，這輩子，我什么事都聽你的，就求你這一件事，我就想要個親生的孩子，求你了。”愛妻從未求過自己，眼下卻跪在地上求自己，車文先真的感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他不想讓愛妻痛苦，寧愿自己痛苦。那一刻，他有了上戰(zhàn)場的感覺：“好，我答應(yīng)你！”

“試管兒子”，讓痛苦恥辱在心田瘋長

車文先為了讓妻子能開心地生活，不敢把真實(shí)想法說出來，他陪著妻子去了醫(yī)院，在“使用供精標(biāo)本人工受精自愿書”上簽了字。按規(guī)定，必須夫妻雙方都簽字同意，才可以進(jìn)行人工受精。簽字的一剎那，車文先的手在顫抖。那一刻，他感覺像吃了黃連一般，心里苦極了。

顏紅的愿望很快就實(shí)現(xiàn)了，醫(yī)生都說像她這樣一次就成功的很少。顏紅滿心高興，回到家里就向丈夫報告喜訊。聽到妻子懷孕的消息，雖然早就有思想準(zhǔn)備，但一想到愛妻肚里的孩子是另一個男人的，車文先還是禁不住痛苦萬分。他鐵青著臉，一言不發(fā)。沉浸在喜悅中的顏紅竟沒有覺察到。

幾個月后，顏紅的肚子漸漸隆起。而這時，平時總陪妻子散步的車文先，會找一切借口晚回家或躲在家里不出來，他不愿意接受別人的祝賀，因?yàn)樗徽J(rèn)可這個孩子是自己的，這個孩子只是為妻子做出的犧牲。而這種犧牲，讓他非常痛苦，他開始后悔當(dāng)初答應(yīng)妻子，然而一切都已不可挽回。這么想時，他心里充滿了悲壯。

1998年年底，顏紅生了個男孩。親友們的祝福，是車文先最害怕面對的。那些話，句句都刺在他的心頭，可還不得不陪著笑臉。

在家里，車文先也感覺看到這個“試管兒子”（他在心里一直稱這個孩子為試管兒子）就心里堵得慌，尤其是妻子看到孩子的那種眼神，他更受不了。于是，他以失眠影響睡眠為由，夜晚躲到另一個房間去睡。滿心幸福的顏紅，也認(rèn)為孩子夜里哭鬧影響丈夫休息，也同意丈夫去另一個房間。這也是兩人結(jié)婚后第一次分居兩室。

第一個跟妻子分開居住的夜晚，車文先被噩夢驚醒。他坐了一夜，感覺照在身上的月光好冷好冷。隔著門，他聽到妻子在哄“試管兒子”，聲音那么溫暖。突然，他有一種被拋棄的感覺：“我現(xiàn)在是這個家多余的人?！?/p>

在夫妻分室而居的第四天夜里，顏紅哄睡了孩子，來到了丈夫的房間，想重溫兩人的甜蜜，可車文先拒絕了妻子。因?yàn)樗麩o法擺脫那個“試管兒子”的生物學(xué)意義上的父親。顏紅沒有責(zé)怪丈夫，卻責(zé)怪自己冷落了丈夫，讓丈夫受委屈了?？墒?，車文先就是無法面對妻子，也從這時開始，車文先開始盼望出差，盼望加班，就是不愿意回家。顏紅想盡辦法安慰丈夫照顧丈夫，可就是無法讓丈夫回到從前。有一段時間，她懷疑丈夫可能有外遇，可最后證明丈夫外邊沒有女人。她也想不明白，丈夫?yàn)槭裁磿@樣？

惡念似劍，恩愛真情流血而死

“試管兒子”望生一天天長大，顏紅也漸漸發(fā)現(xiàn)了丈夫?qū)鹤拥某鹨?。每?dāng)望生奶聲奶氣地喊著爸爸，車文先臉上的表情就很難看，然后一聲不吭地走進(jìn)書房。車文先看兒子的目光讓顏紅打了個冷顫，她感到了，那目光不僅是冰冷，還有仇恨。

終于有一天，夫妻間進(jìn)行了一場關(guān)于兒子的談話，這是兩個人進(jìn)行的最沉重的一次談話。面對妻子的種種疑惑，車文先終于說出了壓在心底的話：“一個試管嬰兒，他的母親是你，他的父親不是我。這個家，我變得多余了，親生母親親生兒子，我是什么？你知道嗎？我最害怕跟望生在一起時被人看到，這個既不像你也不像我的孩子，別人會怎么看？你認(rèn)真看過別人的眼神嗎？”聽到這兒，顏紅打斷了丈夫的話：“你說你是什么？你是我的丈夫！這個孩子，也是你同意要的！”車文先也激動了：“你跪在我面前，我能不同意嗎？我覺得慢慢我會接受，可是時間越長我越不能接受。我也明白，望生是無辜的，我應(yīng)該善待他?？墒牵揖褪亲霾坏剑看蚊鎸λ?，我都覺得是他破壞了這個家的幸福安寧，我無法忍受他，這個跟我沒關(guān)系的你的親生兒子?！鳖伡t終于明白了：“這個世界，每天都有無數(shù)個試管嬰兒出生，也就有無數(shù)對夫妻歡天喜地。試管嬰兒是人類文明進(jìn)步的體現(xiàn)，可你卻這樣想。如果當(dāng)初你告訴我真實(shí)的想法，我不會要這個孩子的，因?yàn)槟阍谖业纳惺亲钪匾??？墒乾F(xiàn)在，他是我的兒子，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能把他怎么樣？我能把他拋棄嗎？你們都是我最親近的親人，我不能丟下任何一個，你知道嗎？”車文先被妻子的一番話打動了：“我知道，你是無辜的，錯都在我，給我時間，讓我改正，好嗎？”

從那時起，車文先會經(jīng)常抱抱兒子，給兒子買點(diǎn)東西。這讓顏紅非常高興。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她想讓他們都幸福。可她不知道，丈夫所做的一切，仍是為了安慰她愛護(hù)她，并沒有從根本上解決思想問題，心病仍在折磨著他。

2003年秋天，車文先的大學(xué)同學(xué)來沈陽，他們已經(jīng)十多年沒見過面了。在家里，同學(xué)夸著望生：“這孩子，比爸爸媽媽都漂亮都聰明?！边@本是同學(xué)的一句客套話，可車文先的臉色非常難看，大口大口地喝酒，很快就喝醉了。然后，跟著同窗好友說起了心里話：“這孩子，不是我的，是試管嬰兒！誰知道他的父親是誰？我真受不了，我的妻子生的兒子不是我的……我恨這個孩子，是他拆散了我跟妻子美好的生活……我就是不想看到他。只要看到他，我就痛苦得想自殺！”顏紅在另一個房間聽著丈夫的話，她沒流淚，可她的心在流血。她終于明白了，丈夫并沒有轉(zhuǎn)變什么，仇恨仍在繼續(xù)，而且越來越重。那個不眠之夜，顏紅想得太多，她知道，丈夫不可能哄自己一輩子，必須解決這個問題。

第二天，夫妻倆又進(jìn)行了一次談話，談話的氣氛非常嚴(yán)肅也非常尖銳。在進(jìn)行多次交鋒后，顏紅決定和丈夫分居，各自冷靜一下，再做最后的決定。

一年后，也就是2004年10月初，分居并沒有讓這對夫妻消除內(nèi)心的隔閡，車文先、顏紅決定離婚。因?yàn)檐囄南葻o法忍受跟“試管兒子”在一起生活，而顏紅又絕不同意送走兒子。把自己的財產(chǎn)分給顏紅，車文先毫無異議。讓他難受的是，按法律規(guī)定，他的財產(chǎn)還得分給車望生一部分，因?yàn)檐囃撬ǘǖ膬鹤?。雖然他跟顏紅是協(xié)議離婚，不用去法庭，可他一想給顏紅的財產(chǎn)中，竟有許多是屬于望生的，他就非常難受：“我的財產(chǎn)，憑什么給這個小子。他不是我兒子，永遠(yuǎn)不是！”他認(rèn)為這個“試管兒子”是把利劍，砍斷了他和顏紅的恩愛情?，F(xiàn)在，顏紅帶著兒子生活。她想重新開創(chuàng)自己的事業(yè)，給兒子一個好的未來。她不恨車文先，倒有點(diǎn)可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