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癱導致她雙手失去功能,而她卻用腳寫字、查字典、織毛褲、紉針、縫襪子:
腦癱使她語言障礙、身體不能直立,而她卻坐在地板上用腳工整地寫下人生誓言:“挑戰(zhàn)無情命運、獲取精彩人生”;
腦癱令她既不能走出房間一步,更無法走進校園,而她卻自學成才,用雙腳寫下了許多篇感人肺腑的文章,或在《營口電視報》上發(fā)表,或在營口電臺播出。
今天她又用雙腳夾著筆寫出了三萬多字的中篇小說《情思》。她的媽媽面對《遼河》雜志白主編噙著淚花說:“由于難產(chǎn),她整整搶救了十三天才會哭,醫(yī)生告訴說孩子很難保住。我和丈夫堅定地向醫(yī)生表示,要千方百計保住我的女兒,她,可是我們的命根子……。”如今,19歲的她聰明伶俐,性格鋼毅,在父母全心全意地呵護下,用堅強的毅力,以腳執(zhí)筆,孜孜不倦地撰寫著常人無法想象、令無數(shù)人感嘆的精彩人生?,F(xiàn)將李亞楠節(jié)選的小說《情思》刊載如下。
一
端莊秀麗的蘇小夢剛剛從大學畢業(yè)不久,母親早逝的她與父親相依為命。一年前,父親又患上了偏癱,從此只能生活在輪椅上。但要強的蘇師傅還是堅持讓小夢完成了學業(yè)。如今小夢又回到了父親身邊,為了能有充裕的時間陪伴父親,小夢放棄去公司上班的優(yōu)厚待遇,在自家附近開了一個小小的書店,取名“心情書苑”。生意雖說平平淡淡,但喜愛讀書的小夢愿意過這種既可以浸泡在書海中,又能隨時回家照看父親的無拘無束的生活方式。
北京的夏日,因為有鳥兒的歡唱,鮮花的點綴而美麗,剛剛六月中旬就已經(jīng)令人熱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書店里的小夢雖然穿著薄薄的沙裙和吊帶背心,但還是直冒汗。已經(jīng)是下午4點了,她一只手扇著扇子,另一只手擺弄著書架上的書,心想,大概不會有人來了,倒不如早點關門,回家陪陪父親……正想著,一個男生突然走了進來。只見他上身穿白色T恤杉,下身是一條水藍色牛仔褲,二十左右歲的年紀,雖然個子不算太高,但很帥氣,成熟的臉上有著一雙大而黑的眼睛,正看著小夢。
小夢笑臉相迎說道:“您好,歡迎光臨‘心情書苑,請到里邊來看書。”男生好像被小夢那甜美的笑容打動了,一時沒有任何反應,站在那里怔怔地看著她。小夢讓男生看得有些臉熱,她把剛才的話語又重復了一遍,隨即做了個往里請的手勢。男生這時才醒悟過來,他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不好意地沖小夢笑笑,然后朝書架走去。
他隨意地穿行在十幾個書架之間,瀏覽著每一行書架上的書籍,小夢則跟在他的身后,做著簡要的介紹。男生似乎對哪本書都不太感興趣,總是抽出來翻看兩下,又放回原處,直到最后他轉(zhuǎn)身問小夢:“你這兒有《泰戈爾詩集》嗎?”小夢想了一下,然后一臉歉意地;說:“對不起,沒有,都賣完了?!薄芭丁!蹦猩粲兴嫉狞c了點頭。“您喜歡《泰戈爾詩集》?”小夢試探性地問。“啊,只是常聽朋友說起,這本集子挺不錯的?!蹦猩终f:“想買本欣賞欣賞。不過,沒有就算了,我再到別的家瞧瞧?!闭f著,就要離開。小夢送他到門口,突然斜視了一眼門邊的折疊椅子?!暗鹊?”她叫住了男生,隨之伏下身去從椅子上拿起一本書遞到他的面前說:“這還有一本我正看著,您若不嫌棄,就拿去吧,”男生接在手中一瞧,正是《泰戈爾詩集》。他用詫異的眼神注視著小夢說:“怎么,你也喜歡讀他的詩?”小夢淡淡一笑。“喜歡倒談不上,因為我不懂詩。只是閑暇時隨便翻翻罷了。”男生掏出錢,但被小夢拒絕了?!安挥昧耍凑@本書我已經(jīng)看了很長時間了,也已舊了,就送給你好了……”
男孩走出書屋,忍不住回過頭來,隔著珠子串的門簾望了望里面小夢那倩麗苗條的身影。
二
北京城里一座很典雅的小別墅,幽靜雅致,窗前的搖椅上坐著一位中年女人,她目光呆滯地盯著手中的一個精美的相框,相框中是一個美麗活潑大約有兩三歲的小姑娘,她穿著雪白雪白的公主裙,兩個小小的辮子隨意搭在雙肩上,兩只細嫩的小手摟抱著一個可愛的大布娃娃,正甜甜地笑著。女人的眼淚一顆一顆滴落到相框上……
女人的名字叫子宣,半年前與丈夫從新西蘭歸來。他們是政治學教授,回國之前在新西蘭曾擔任過這方面的講師。
這時陳教授從臥室里走了出來,他見妻子獨自在那兒垂淚,便來到她的面前輕聲說道:“又在想女兒了?”子宣微微點了點頭,用手輕輕擦拭著相框上的玻璃說:“也不知道思蒙她現(xiàn)在生活得還好嗎?”“是啊!”陳教授嘆了口氣說:“屈指算算,如今思蒙也應該有二十幾歲了吧?”“是二十六歲?!弊有麛蒯斀罔F的脫口而出.。夫婦兩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子宣轉(zhuǎn)過頭來,用傷感的目光看著丈夫說:“志海,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想當年我們做得是不是太自私了。竟然為了個人的利益,拋棄了自己的親生女兒?!闭f完淚水又涌了出來。陳教授深情地拍了拍妻子抖動的肩,安慰她道“你身體不好,不要太激動了,下個月還得參加一個簽名售書會呢,你得愛護好身體呀!”“老陳,你知道嗎?我只所以要將它出版成書,是因為它記載著我這:二十多年來對思蒙所有的思念與愧疚?!业闹庇X告訴我女兒并沒有離開北京這座城市,她就與我們生存在同一個屋檐下。我出這本書的目的并不敢奢求她回到我的身邊,只希望她能從普通讀者的身份來讀懂一個母親流血的心聲?!薄八龝??!标惤淌谡f。
“少爺回來了!”保姆的叫聲打斷了子宣夫婦的談話。是他們二十—歲的兒子陳正字。陳教授忙示意妻子將淚擦干,然后起身對兒子說道:“你又上哪了才回來?”“去看書了?!标愓畎咽种械臅诟赣H的眼前晃晃說,便走進自己的房間。
房間里,正宇呆呆地坐在床上隨意地翻著《泰戈爾詩集》,可他的思維卻完全不在書上,而是在回想著今天在書店中與不知名子女孩的相遇。突然,有樣東西從書中滑落到了他的腿上。他拾起見是一個漂亮的書簽。正面畫了兩只在花叢之中翩翩起舞的蝴蝶。翻過去,醒目而娟秀的三個字映入眼簾:“蘇小夢。”正宇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這時母親叫他吃飯,他答應了一聲,將那枚書簽輕輕壓在了枕下……
第二天上午,當正宇走進“心情書苑”時正在夢正在接待一位顧客,見他進來。嫣然地朝他點了一下頭。正宇沒有打擾她,只是隨意地在書架間走走翻翻,目光卻不時地射向小夢。
小夢送走了顧客。她同身對正宇說道:“歡迎您來到‘心情書苑?!闭钐ь^看她,笑著說:“你不覺得這‘歡迎二字說得太晚些了嗎?”“您是在挑我服務不周到?”小夢一邊整理著書籍一邊說?!安桓?,玩笑而已?!闭顚呕貢苷f:“可我今天不是來買書的?!薄芭?”小夢感到很奇怪。正宇走到小夢身旁,輕輕喚道:“蘇小夢?!毙粽×?。抬眼瞧他?!霸瓉砟阏娼刑K小夢!”正宇滿面的歡喜?!澳阍趺粗牢业拿?”她問。正宇將那枚書簽送到小夢面前說:“是它告訴我的。小夢接過書簽看了看,笑道:“我說呢?!闭顔枺骸澳悴唤橐馕抑滥愕拿职?”“有什么可介意的?!毙粽f:“名字只是一個人的代寫,不就是用來叫的嗎?”“你的確和別的女孩不一
樣?!薄坝惺裁床煌摹!薄班拧闭钕胍粫f:“比如你的態(tài)度?!毙舭岩晦有聲У綍芮?,一本一本地往書架上擺著書說:“從小我爸爸就教育我,不管在什么時候遇到什么樣的事情,都不應該斤斤計較。而是要以寬容之心待人。他最喜歡雨果那句名言……”“世界上最寬闊的東西是海洋,比海洋更寬闊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闊的是人的胸懷。對嗎?”正宇情不自禁地背道。小夢油然一笑。
“你笑的樣子真美。”正宇不由得脫口而出。小夢的面龐泛起了紅潤。她低下頭去沒有說話。正宇猛然感到說錯了話,有些緊張,“哦,對不起……我是不是冒犯了你……?”小夢緩緩地搖了下頭,“那我……,我可以在這兒看會書嗎?”正宇不知說什么好了,他只是很想多呆一會。小夢輕輕點了點頭……。屋子里很靜很靜,靜得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靜得只能聽到馬路上車和人流動的聲音。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一個上午很快就過去了。正宇提出請小夢吃午餐。但被小夢婉言拒絕了。她說:“爸爸有病,我還要回家給他做飯呢。第一次邀請沒有成功,正宇有一點兒沮喪。但他并不灰心,他在等待下一次的到來……
在此后的日子里,正宇幾乎每天都來小夢的“心情書苑”,借故看書,一呆就是大半天的時光。漸漸的小夢也知道了他的姓名及年齡,把他當成了朋友。而正宇因為讀得書多了,也懂得了不少其中的精華,他時常會滔滔不絕地向光臨書店的顧客們推薦著每一本書,這也讓小夢的生意漸漸火了起來,小夢有的時候真為自己結(jié)識了正宇這個“小弟弟”而沾沾自喜呢。
三
蘇師傅又搖輪椅來到了陽臺上,他家住在三樓。而樓下則是一條寬寬的馬路,小夢的“心情書苑”就開在路的對面。坐在陽臺上的蘇師傅不僅可以看到道路上的車來人往,還能瞧到女兒的書店。最近這幾天,蘇師傅時常見到一個男孩子在小夢書店出來進去的,臉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因為女兒已經(jīng)二十六歲了,還沒有男朋友,這是他的一塊心病。
這天中午,小夢回到家中見到陽臺上的父親正背對著自己,望著樓下。小夢想:父親一定是太寂寞了。因而鼻子不覺得有些發(fā)酸:“爸爸,我回來了!”小夢叫道?!鞍??!碧K師傅答應著,將輪椅轉(zhuǎn)向女兒慈祥地問:“小夢啊,那個男孩他是誰呀?”“哪個男孩?”小夢反問?!熬褪翘焯烊ツ銜甑哪莻€男孩?!薄芭?,他叫正宇,是我新結(jié)識的朋友,因他喜歡讀書所以常來我這兒……啊……”小夢突然反應過來?!霸瓉砟刻於荚诒O(jiān)視我呀!”她邊說邊扎起圍裙準備做飯?!昂呛呛恰碧K師傅憨厚地笑著說:“爸不是監(jiān)視你,而是關心你。你也不小了,我看那男孩挺不錯的?!毙艏傺b生氣道“爸,您亂說什么呀?!闭f完便扭身進了廚房。廚房里小夢一邊摘著菜,一邊回想著爸爸剛才的問話。她羞澀地笑了,其實她心里知道正宇對自己的喜愛,而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從那以后,小夢怕父親一個人在家中寂寞而將蘇師傅推到店里散心,這下蘇師傅和正宇便有了零距離的接觸。通過幾天以來對正宇的觀察,他發(fā)現(xiàn)正宇是個很不錯的男孩子,自己完全可以放心地讓女兒與他交往。
正宇也對蘇師傅有種特別親切的感覺。每當蘇師傅來到書店,他總是會尋找一些有趣的話題與蘇師傅暢談。有時還會推蘇師傅去附近逛逛。倆人經(jīng)常有說有笑,恰似一對親生父子。小夢見父親自從認識了正宇之后,每天臉上都掛滿了笑容,她真的從心底感激正宇。
四
時光飛逝,子宣的新書終于出版了,這是一本飽含深情與思念的二十多萬字的散文集,書中記錄了一位母親思念自己失散二十多年的女兒的泣血日記,這位母親就是子宣本人。簽名售書活動定在后天的上午,將在北京市最豪華的展覽大廳舉行。
晚飯后,子宣提出了讓兒子帶小夢來參加后天的活動,正宇聽了非常高興,這樣正好可以讓父母見見小夢,以便更加深他們對小夢的印象。雖然他沒看過媽媽的書,但他相信媽媽的文筆和才華,他想小夢也一定會喜歡媽媽的書的。
第二天,當正宇走進小夢書店時,小夢正和父親聊天。
正宇笑著搬了把椅子在蘇師傅身旁坐下來,將胳膊輕輕搭在輪椅的扶手上說:“蘇伯,我今天是來邀請您和小夢的?!薄芭?去哪里呀?”“我媽媽出版了一本新書,她特別盛情地讓我來邀請你們?nèi)⒓铀暮灻蹠顒?你們明天一定得去,要不然我媽媽會很失望的?!碧K師傅點點頭說:“去是肯定的,總不能駁了你父母的面子。但讓小夢一個人去,我就免了?!薄安恍校驳萌?我推您去?!碧K師傅拍了拍正宇的手說:“好孩子,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可伯伯一個人都靜慣了。到那樣的大庭廣眾之下我還嫌鬧呢。所以讓小夢代表去就行了。”正宇見蘇伯心意已決,也不再勉強了。他問小夢:“你同意去嗎?小夢吐了口氣說:“爸爸的話我敢違抗嗎?況且,我店里正好也缺新書?!薄鞍ィ议|女就這點好——聽話?!闭钜娮约旱难埑晒α耍闹泻喼睒烽_了花。
正宇打的將小夢領到了全北京城最大的展覽大廳,母親的簽名售書活動就在這里舉辦。
展臺旁,站著一對神采奕奕的中年夫婦,男的一身西裝扎著一條紅領帶,看上去特別神氣。而女人則身著奶黃色繡花旗袍,肩披黑色披肩,波浪式的短發(fā),臉上化了淡妝,正春風滿面地為購書的來賓們簽名。
“媽?!闭罱?。子宣停下手中的筆,抬起頭“爸,媽,這就是小夢。”“叔叔、阿姨好!”小夢很有禮貌的說。子宣仔細地端詳著眼前的小夢,不知什么原因,她對小夢突然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小夢的氣息及那雙溫情的眼睛都讓子宣很熟悉,但她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兒與她見過,子宣死盯住小夢,心臟在劇烈的跳動著。小夢被看得面龐發(fā)熱,羞澀的低下頭去。還是陳教授解了圍?!靶舭?,從正宇嘴里了解到你是個很優(yōu)秀的女孩子,小小年紀就做了個體老板,非常了不起呀!”“叔叔您夸獎了?!毙粽f。陳教授接著問:“怎么沒叫您爸爸一塊兒來散散心呢?”“哦,父親身體不便,所以沒來,他讓我給您和阿姨問好!”
正宇見母親一直不語,就說:“媽媽,小夢是開書店的,特喜歡讀書,把您的書送她瞧瞧?!薄鞍 弊有鐗舴叫?,從展臺上拿過一本書遞給小夢說:“這是阿姨的不才之作,你多提寶貴意見?!薄澳蜌饬恕!毙綦p手接過,看了下書名《思念中的等待》,粉紅色的封皮上鮮黃的幾個大字格外醒目。翻開封頁,映入眼簾的是子宣的彩照,旁邊寫著作者簡介。
小夢笑著說:“阿姨,您給我簽個字吧?!薄昂冒?”小夢說:“如果您準許的話,我想多帶幾本回去替您代銷??梢詥?”“當然可以了!”小夢笑容可掬地說:“您和叔叔都是知名學者,您的書一定會受到很多讀者喜愛的?!薄斑?,這姑娘還挺會說話的!”子宣轉(zhuǎn)過頭去對丈夫說。
其實,子宣真的希望自己的書在全北京城的大小書店里都有銷售,因為她一直渴望有一天自己那失散二十多年的女兒思蒙能夠看到并讀懂它。這便是子宣寫這本書的惟一目的。
五
回來的路上,小夢手中多了幾本子宣的著作.她一臉收獲的喜悅,與執(zhí)意要送自己回去的正宇并排地在路邊走著,正宇不時地偷眼觀看身旁的小夢,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和女孩子這么近距離地在一塊兒走,心中不免有些激動。
過了好長一會兒,正宇試探似的問小夢道:“哎,你覺得我父母怎么樣?”“嗯……挺好的?!毙粝胍幌胝f:“慈祥和藹,也很善良。與我父親沒什么不同!”“那我呢?”“你?坦率、幽默?!薄皼]了!”“嗯。”“就這點呀?”“你還嫌少嗎?那再讓我想想吧……再有嘛,就是偶爾有一些狡猾!”小夢詭秘地笑著。“啊!我什么時候狡猾了?”“不知道?!毙艄室鈿庹?,然后,繼續(xù)朝前走去。突然,正宇搶先兩步橫在小夢的面前,兩只手抓住她的雙肩直視小夢說:“我鼓了半天勇氣不知道該怎么對你說。小夢,我愛你。我知道現(xiàn)在我很莽撞,但我真的無法控制自己的感情。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愛上了你,這是我長這么大從來都沒有過的感受。接受我吧,小夢,我會對你好的!”
小夢被正宇的突然舉動嚇傻了。她木呆呆的看著正宇,好長一段時間,她才緩過神來,輕輕撥開正宇的雙手說:“這是不可能的?!睘槭裁囱?“正宇急切的問?!币驗椤驗槲夷挲g比你大?!薄拔也辉诤酢薄粽×耍顖远ǖ碾p眼,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語。她無奈地低下腦袋,漫不經(jīng)心地往前走著,站在身后的正宇,看著小夢那漸漸遠去的背影,他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坦白是否太突然了。他有點后悔了,后悔嚇壞了柔弱的小夢。
“小夢,你等會兒。”他緊走幾步又來到小夢近前:“對不起,我方才是不是太冒昧了?”小夢緩緩地晃了晃頭,正宇覺得自己好尷尬,他沒話找話地說:“你累了吧,還是叫輛車吧?”“不用?!毙粽f:“走走挺好的?!眰z人默默無語地走著,彼此想著各自的心事。馬路上嘈雜的聲音,已經(jīng)成了他們和諧的音符。此時正宇方寸已亂,他不知道下一步應該如何應對。
就在正宇胡思亂想之時,小夢忽然停下了腳步,抬起頭來,用深情的目光看著正宇說:“正宇,你真的不在乎我們倆人的年齡嗎?”這次小夢的問話倒叫正宇著實愣住了。但他很快便反應過來,面露驚喜,“是的小夢,我不在乎。因為我深深懂得愛一個人是完全可以淡視一切的?!闭詈喍痰囊痪湓捵肿智迷谛舻男目采?,她被正宇的執(zhí)著所感動。
小夢將俊美的臉龐扭向一邊,這時她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家花店,一個梳短發(fā)的女子從店中走出來。只見她手捧一束鮮紅的玫瑰花,身后跟著一個男生,倆人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
“正宇?!毙羿卣f:“能給我買束玫瑰花嗎?”“啊?”正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為聽錯了,直到小夢又重復了一遍,他這才歡快地答應著:“哎,你稍等會?!比缓笠涣餆熍苓M了花店……
功夫不大,正宇便將一大束包裝精美的紅玫瑰雙手遞到小夢懷中。小夢看著、聞著,幸福的淚花在眼中晶瑩地閃爍著……
六
昏黃的臺燈照耀出溫馨的光芒。忙了一天的陳教授夫婦合被懶洋洋的依在床上,回顧白天的場景,子宣從心里感激今天能來這么多人為自己捧場,但惟一使她印象深刻的是兒子的朋友小夢。她總覺得在小夢身上好像有某種東西令她特別熟悉。
“志海,你說苦命的孩子是不是都很優(yōu)秀?”子宣問身邊的丈夫?!鞍Γ蛟S是吧,不是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陳教授不太明白子宣的言語之意,他不解地問道:“你指的是誰?”子宣說:“就是正字今天領回來的那個小夢,從小失去母愛,父親又患病在身,但她呢,堅強樂觀,還自創(chuàng)門業(yè),真不簡單啊!”“是啊!”陳教授也贊嘆道。沉默了一會,子宣又說:“她的年紀與我們的女兒思蒙一樣大。如果我們當初不那么做的話,現(xiàn)在我們也是完全可能擁有一個跟小夢一樣優(yōu)秀的女兒的??墒俏掖丝虆s連思蒙在哪兒都不知道,我真的好后悔,好想念我們的女兒……”子宣的眼淚流了出來。陳教授見狀嘆廠口氣,他擔心妻子的身體。于是便替她放好枕頭說:“子宣,爾累一天了,早點睡吧,你的心臟不好,不要這么激動?!薄鞍Α弊有亮瞬裂劬?,拉上被子,哀傷地躺下了。小夢戀愛了。自從那天參加了正宇媽媽的售書活動后,也和正宇的感情有了飛躍的變化。每天和正宇在一起她都會覺得非常的快樂,倆人共同經(jīng)營著“心情書苑”,盡管正宇拿不到任何利潤,但他仍然樂此不疲地與小夢一塊向光臨書店的顧客們推薦著好書,享受收獲時的喜悅。當然了,他們偶爾也會去看電影,進咖啡廳,感受其它戀人都會有的點點滴滴。
這天下起了小雨,給北京城連日來的悶熱天氣帶來了一絲絲的涼爽。
小夢獨自一人坐在“心情書苑”里,望著窗外的雨水發(fā)呆。她的目光無意中瞟向書架,看到了子宣的《思念中的等待》,她忽然想起臨出門時父親還讓她帶回家一本想看一看呢。她從書架上抽出了那本書仔細地端詳著書名《思念中的等待》。自從子宣那里拿回這幾本到現(xiàn)在,因為種種原因一直都沒時間拜讀過,反正此時也無事可做,不如趁此機會認認真真地品味一番。想到這,小夢輕輕翻開了它,津津有味地讀了起來。小夢讀著、看著,被書中那一段段生動的文字,一聲聲泣血般的呼喚所感動了。她從來都不曾想象過這樣一位高學識向女政治家,竟然有著那么一段刻骨銘心、蕩氣回腸的人生經(jīng)歷。陳思蒙——那個被子宣因夢想而拋棄的女兒,她會讀到生母今天這懺悔的文字嗎?會原涼她生身父母的所作所為馬?如果說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文中的思蒙就是正宇的親姐姐了。小夢想:“可是,正宇為什么從來沒有與我們提起過此事?難道正字還被蒙在鼓里?他還不知道這件事?……”小夢有點頭疼,還是不想了,把書拿回去給爸爸看看吧。
回到家,用過晚飯,小夢開心地陪爸爸看了一會電視,然后將書放在爸爸的床頭,就回到自己房間去了。蘇師傅也準備休息了。可就在他要關臺燈的剎那間,目光竟無意的落到了床頭柜上的那本書上。上邊作者的名字讓他的心著實驚了—下子。他顫抖著雙手將它拿起,使勁地注視著這兩個字——子宣。
好一會兒,他才哆哆嗦嗦地翻開封頁。當子宣和像片映入蘇師傅眼中時,他感到自己的腦袋過電般地“嗡嗡”作響起來……。
七
“原來是她?!碧K師傅面色蒼白,自言自語道。
蘇師傅這些日子一直都在讀《思念中的等待》。隨著書頁的一篇篇減少,他的心情便越發(fā)地沉重。他很難相信老天竟同自己開了這樣一個國際型的玩笑。蘇師傅好害怕,他擔心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這天風和日麗,子宣一人在家無事可做,忽然想到小夢的“心情書苑”去看看,一是想看看小夢,好些天沒見到這小姑娘還真的有點想,二也想問問自己的書在書店里賣的怎么樣。憑著記憶中兒子的描繪,子宣還真的找到了小夢的書店。她仰頭看了看門上方的牌匾,“心情書苑”,確定之后,推門走了進去。子宣先環(huán)顧書屋的四周,發(fā)現(xiàn)店里沒有小夢,只有一
位六十左右歲的老人坐在輪椅上,后背對著自己在歸整書架上的書籍。當蘇師傅聽見聲音轉(zhuǎn)過身時,與子宣的目光恰巧相撞到一塊。倆個老人四日相對,欲言又止,嘴角都有些抽搐,內(nèi)心也如浪潮一般在不斷地翻滾著……
好久好久,他們才用那微微發(fā)抖的聲音異口同聲道:“是你……”
“沒想到,沒想到……我們會在這里相見……”子宣流下了眼淚。忽然,子宣象想起了什么似的,驚聲問道:“您是……小夢的父親?”“不,小夢就是你的女兒——思蒙!”蘇師傅老淚縱橫,顫聲答道。
“啊!”子宣一個趔趄,險些昏倒,感到心臟在隱隱作痛。她手捂胸口,站立不穩(wěn)地看著蘇師傅,然后哭著沖出了店門。
子宣的心臟病犯了,正宇很納悶,媽媽上午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倒了呢?晚上,陳教授服侍妻子吃下藥后,輕輕走出房間,拉兒子在沙發(fā)上坐下,終于和他講起了那一段不堪回首、令人痛苦的往事。
八
那是二十六年前,在東北的一個鄉(xiāng)下小城里,年輕漂亮的子宣嫁給了青梅竹馬、英俊瀟灑的陳志海?;楹笏屡畠宏愃济?。她們倆人都是孤兒,從小一塊長大。因他們都很貧窮,都讀到初中畢業(yè)就退學了。但子宣和志海并沒有放棄心中的理想,盡管已經(jīng)結(jié)婚生子,可他們依然在不斷的自學著。夫妻二人想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來改變命運。蒼天不負有心人,成功只給苦心人。就在女兒剛滿一周歲時,傳來了喜訊,子宣與丈夫雙雙考上了北京大學的政治系,終于圓了他們多年的大學夢。
就這樣,子宣、志海抱著幼小的思蒙興沖沖地來到了北京這座繁華的大都市,開始了他們?yōu)閷W業(yè)而背井離鄉(xiāng)的新生活。為了節(jié)省開銷,夫妻倆在學校附近租下一間低矮潮濕的平房居住下來??裳劭粗_學日期日益臨近,他們又為女兒無人照看而發(fā)起愁來。因戶口不在本市,他們被多家幼兒園拒之門外。偶然的一天,子宣出門倒水時,遇見了住在后院的鄰居,一位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很樸實的中年女人。她就是蘇師傅的妻子亞珍,一個熱心開朗的良家婦女。亞珍見子宣是這里的新鄰居,于是便同她搭起話來。而子宣也是那種見人熱情、心直口快的女子。因此倆人越聊越投機。從談話中子宣得知亞珍同蘇師傅結(jié)婚近二十年了,但因為亞珍身體不好而沒生小孩。蘇師傅是一家工廠里的車間主任,對經(jīng)常生病的妻子照顧得無微不至,恩愛有加。當子宣也無保留的將自己與丈夫的經(jīng)歷及近況告訴給亞珍時,亞珍對她們既敬佩又同情。漸漸地,他們兩家便熟悉起來,非常喜歡小孩的蘇師傅夫婦倆見到乖巧懂事的小思蒙,簡直無限的愛憐。后來,亞珍提出幫助志海、子宣照看思蒙,讓他們安心人校讀書。這時志海夫婦的感激之情無法形容。就這樣,白天志海、子宣上他們的大學,晚上放學后再接女兒回家。有時候因天太晚,思蒙便在蘇師傅家睡下。小思蒙同蘇師傅、亞珍的感情異常的好,也認他們做了干媽干爸。子宣他們也常用自己的獎學金為體弱多病的亞珍買些營養(yǎng)品,兩家人相處得恰如一家人。
轉(zhuǎn)眼兩年過去,志海、子宣因為成績突出,被校方破格一同保送到新西蘭留學深造。欣喜的同時,又一大困難橫在了他們夫婦的面前——校方規(guī)定學員決不允許攜子人校,讓他們再一次愁斷肝腸。望著天真可愛的女兒,夫妻倆更多是依依不舍,可難道就讓這么多年付出,才換來的驕人成果付之東流嗎?要知道這可是他們?nèi)康男难?然而,就在他們左右為難,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之時,蘇師傅夫婦再一次挺身而出,決定替他們暫時先撫養(yǎng)女兒,直到他們學成歸來,盡管有太多太多的不舍得,但為了心中的夢想,在經(jīng)過了一番強烈的思想斗爭之后,志海、子宣還是狠下心來這么做了。
九
陳教授在講到這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老淚縱橫了。正宇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失魂落魄般的逼問道:“那后來呢?”“后來……”陳教授穩(wěn)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接著給兒子講道:“我們和你媽媽原本想畢業(yè)之后就回國。但沒有想到,校方卻看重了我們的學識,強烈地要求我留校任教……本來我跟你媽媽是想把你的姐姐接到身邊的,但后經(jīng)打聽得知,她在那里過得很好,蘇哥蘇嫂將她視為己出,思蒙已經(jīng)成了他們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唉,你媽是個心特別軟的女人,她不忍心將你姐姐從蘇哥那兒奪回來,怕他們承受不了。因此,她就把自己的痛長久地埋在心底,可她一天都不曾停止過對女兒的思念。你媽她白天講課,晚上就對著你姐姐像片發(fā)呆、流淚。還把心中的思念和愧疚之情用筆寫出來,就是如今這本兒《思念中的等待》?!薄鞍Α!标惤淌诶^續(xù)說道:“后來我們就有了你。但你媽媽卻因常年的抑郁過度,而患上了心臟病。今天你媽媽到小夢書店,竟撞到了當年的蘇哥……也就是說,小夢她……她……就是你那失散多年的親姐姐……陳思蒙。”“不!!!”正宇此時什么都明白了,他像發(fā)瘋似的沖父親叫道,然后從書房里破門而出……
幾天不見,正宇憔悴了許多。兩眼暗淡無光,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見了叫人心疼。“正宇,你可來了!”小夢欣喜若狂的迎了過去,拉住了他的手臂。然而卻被正宇無情的推開了。小夢怔住了,她不解的看著他問道:“你怎么了?”“我們分手吧。”正宇說。“為什么?”“因為我們有緣無份?!毙舻雇藘刹?,淚水快下來了:“什么叫‘有緣無份?我聽不明白?!闭畋荛_小夢的目光,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竟傷心的哭了起來。這一下子把小夢弄懵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她是從沒見過男孩子流淚的呀。
小夢來到正宇身旁,手扶椅子靠背彎下腰關切地問道:“正宇,到底發(fā)生什么事情了?快告訴我,不要讓我著急好嗎?”正宇猛的仰起頭,瞪大雙眼看著小夢。一字一頓的說:“好,我現(xiàn)在就叫你明白。”他“嗖”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流星的走向書架,拿出《思念中的等待》對小夢狂叫道:“這本書你看過了吧?告訴你,它是一個真真實實的故事,而且就發(fā)生在我家里。文中的思蒙就是你——蘇小夢,也就是說,你就是我母親失散多年的女兒,我的親姐姐陳——思——蒙。”
正宇的——席話像一記響亮的悶雷,炸響在小夢的耳畔。她呆愣了片刻之后,一下子癱軟到了椅子上。正宇“啪”的一聲,將書摔在小夢手上,然后奔出了“心情書苑”。
十
連日來,小夢的心情可謂是低落到了極點。就連《心情書苑》也無心思開了。她搞不懂,為什么自己的生命中竟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使人無法承受的轉(zhuǎn)折點;與自己相依為命,辛苦一生的父親,竟然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而她所愛的男友,竟是自己一奶同胞的親弟弟。
幾天里、小夢仿佛憔悴了很多,但對爸爸的照料卻更加細致人微了,她想以此來回報父親深厚無私的愛。更想以此來減輕他心頭的痛苦。二十多年來,爸爸與她生活的點點滴滴這幾天經(jīng)常在她腦中縈僥,讓她無法平靜,思緒萬千。
十一
子宣必須馬上做心臟手術,手術的日子就定在明天。這幾日來丈夫和兒子不離左右地陪伴在她的身邊,使她感受到
親情的溫馨,也得到了戰(zhàn)勝病魔的勇氣。正宇也仿佛一下子長大許多,每天他都寸步不離的呆在母親病榻前,同她聊天談心,緩解母親的精神壓力。盡管子宣知道手術成功的可能性僅百分之五十,但為了兒子和丈夫、以及那個自己愧對的女兒,她決定拼搏一下!
早上,當兒子拉開病房的窗簾,夏日里那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窗子直射到子宣身上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剎那間精神了很多。在陳教授的幫助下,子宣坐起來,她拉著丈夫、兒子的手,傾吐著心聲?!鞍?,明天我就要走上生與死決擇的戰(zhàn)場了。此時我才清楚了生命的寶貴!其實我并不怕死,因為生命之火不可能永遠燃燒,遲早都會有熄滅的那一天。正宇,現(xiàn)在也是大人了,沒有媽媽的呵護熙樣可以獨立生存。媽就是死也安心了……但,媽還有個心愿,但不知能否實現(xiàn)?!薄澳f?!薄拔蚁搿蚁朐谶M手術室之前見小夢一面?!蓖赣H那渴望而憔悴的眼神,正宇心中無比酸楚。他沉思片刻之后,堅定地對母親說:“媽,您放心?!比缓蟛坏雀改阜磻^來,就已經(jīng)大步走出病房。
正宇首先來到“心情書苑”,發(fā)現(xiàn)門是鎖著的。正宇于是快速穿過橫道來到小夢家樓梯口??捎滞O铝四_步。此刻,他內(nèi)心矛盾極了,他真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無辜的小夢和好心的蘇伯?!跇窍聛砘仵庵阶樱镁玫馁交?,思索著如何解除雙方的尷尬,讓小夢來到媽媽的病床前。
這時正宇聽見有人叫他,原來蘇師傅到陽臺取東西時,看見了樓下的正宇。蘇師傅心痛的嘆了口氣,然后靜靜地觀察著他。從正宇的舉止中蘇師傅看出他一定有事。于是便喚了他的名字。正宇見是蘇伯,勉強笑笑,他知道自己的樣子肯定非常難看。蘇師傅在向正宇招手,示意他上來。正宇稍稍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鼓足勇氣上去了。進了屋正宇剛向蘇師傅說明完來意,小夢就回來了,三個人在客廳中間,誰也沒有言語,令人難熬的沉默啊!短短的五分鐘,在這里,卻如同一個世紀那么的漫長,每個人的胸膛里都被苦澀的波瀾強烈地撞擊著……
十二
終于,小夢再也堅持不下去了,她將買來的藥放到三角柜上轉(zhuǎn)身就要離去,眼疾手快的蘇師傅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聲音柔和地說:“夢兒,你媽媽患了心臟病,明天就動手術了。媽媽十分想見到你,你現(xiàn)在去看看她好嗎?”小夢面向墻壁,使勁地眨著那雙美麗的眼睛,努力不讓淚水流出來。她吸了口長氣,然后淡淡的說道:“我不想去?!毙粼捯怀隹?,叫蘇師傅和正宇都很震驚。尤其是正宇,他萬沒想到像小夢這樣純真善良的姑娘,竟然可以說出這么絕情絕意的語言。盡管只有四個字,但每一個字都令正宇心寒。他猛地仰起臉來,望著背對自己的小夢,語調(diào)發(fā)顫地問:“難道你就這么恨她嗎?”“沒有,我不知道什么叫恨?!毙羝届o地說,眼睛仍然看墻?!澳悄銥槭裁床蝗タ此?你知道媽媽多想念你嗎?她的病就是因為思念你而得的。”正字的聲音明顯帶著哭腔“你看那本書了嗎?說真的在這之前,我也一直認為父母很自私、很無情,但當我靜下心來認認真真地將她的書讀完的時候,我才真正讀懂了母親的心。其實從心里講,她并沒有拋棄你,她只是不想讓已經(jīng)與你建立深厚感情的蘇伯、蘇嬸承受那份失去你的痛苦。因為媽媽自己已深有感觸了。所以她不想再傷害任何人。但她一直都是對你充滿愧疚的,她天天想你、念你,在心中對你懺悔哭泣。媽媽不求別的,她只希望在最需要你的時候,你那怕能去看看她就心滿意足了。她如今已經(jīng)病得憔悴不堪,再受不了任何打擊了。難道這么小的需求你都不能給媽媽嗎?”正宇越說越激動,他似乎還想說些什么,但看到小夢雙肩在微微的抖動,于是,他把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小夢哭了,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順著臉龐一顆顆滾落下來。但她還是不言不語,也無動于衷。“夢兒。”蘇師傅推了推女兒。“不要說了!”小夢猛地轉(zhuǎn)過身子,已是滿面淚水:“容我再考慮考慮,好嗎?”正宇忍耐不住了。他“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說:“媽媽明天就上生死線了,你,還有時間考慮!”正宇怒沖沖的走出屋子,拉開房門剛想離去,又站住了。他平靜了下心態(tài),但沒有回頭說:“媽媽住在人民醫(yī)院,手術在明天上午八點半進行,去不去由你?!闭f完,摔門而去。
整整一個下午,小夢抱著雙膝一動不動地倚在床頭,呆滯的目光長久的盯住自己的雙腳,一句話也不說。無論蘇師傅怎么勸解都無濟于事。蘇師傅知道女兒心里在想什么,他心疼女兒,理解女兒,但又無任何方法救女兒脫離苦海。他只有默默的陪在女兒身旁,不叫她感到孤單,直到日落時分……
天黑下來了,子宣望著窗外的點點繁星,默默流淚。“小夢不來了……她一定不會來了……?!弊有煌5刂貜椭@幾個字。這是一個母親可憐的企盼?!靶?,小夢可能暫時脫不開身,你快休息吧,她興許明早再來呢?!标惤淌诘男睦镆膊缓檬???吹侥赣H這個樣子,正宇的心也在滴血呀。他無聲的離開病房,伏在走廊的墻上,用拳頭撞著墻壁疼心疾首,但內(nèi)心卻說:“小夢,你怎么還不來呀?”長長而安靜的走廊里,孤獨的身影……
十三
第二天,蘇師傅終于說通小夢與自己一塊兒吃早餐。她看看時間,已是七點一刻,距離子宣的手術時間還有一個小時零十五分鐘。
“小夢啊,吃完了到醫(yī)院去,好嗎?”蘇師傅意味深長地說:“人吶,到了關鍵時刻是最需要親人在身旁的。親人每一句貼心的話語,每一個鼓舞的眼神,對于一個軟弱無助的人都是致關重要的。你是媽媽最親近,也是她最最思念的女兒,就更應該讓她感受到你的愛和關懷。爸爸始終相信愛是可以創(chuàng)造生命奇跡的!爸爸相信你是寬容、豁達、有孝心的好孩子,對嗎?”小夢一粒粒的往口中送著米飯,沒有回答父親的提問。
“爸,我已經(jīng)很多天沒去書屋了,今天是雙休日,我想買書的人肯定很多,我要把我的‘心情書苑向他們敞開!”小夢故作輕松,但詞不達意的說。然后迅速起身收拾碗筷,不容父親再說什么。
小夢穿戴完畢之后拉開房門馬上要走了?!皦魞?”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蘇師傅在女兒背后鏗鏘有力地大聲說道:“我相信你不是那種無情無意的人,!”“咚”小夢還沒等爸爸說完已走出家門?!K師傅趕快轉(zhuǎn)動輪椅到陽臺上看到小夢穿過馬路,向書店徑直走去,小夢站在書店門前欲要開鎖,但又猶豫不決的樣子。是的,蘇小夢的思想在強烈的斗爭著,她抬腕看了一下手表:八點零六分。
醫(yī)院里,子宣即將進手術室了,她感到自己的最后一線希望如肥皂泡般地破滅了。她的眼睛黯淡如灰。陳教授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正宇焦急萬分,心亂如麻。
八點三十分,子宣準時被推進手術室,就在門關上的一剎那,正宇被身后一陣劇烈的上樓的腳步聲驚動了,他回轉(zhuǎn)身,見樓梯口小夢氣喘吁吁地站在那,披散的長發(fā)被汗珠一綹綹地貼在臉上,很是狼狽。正宇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沖小夢大聲叫道:“你怎么現(xiàn)在才來!”陳教授聞聲扭身看見了小夢,他稍稍怔了片刻,然后低聲說:“正宇,你干什么,這是醫(yī)院?!?/p>
陳教授慈愛地、深情地望著小夢,慢慢地向她走去,拉她
在身邊坐下,二十年里的萬般情思在他心頭涌動,一時竟然無法言語。三個人沉默地坐在一起,整理著各自紛亂的思緒。
轉(zhuǎn)眼間三個小時過去了,手術室里仍無一點動靜,陳教授不停地抬腕看表,急火中燒的正宇更是不時地趴在手術室的門上順著門縫向里張望……終于,手術室的門開了。
十四
出來的是位女大夫,從她的神態(tài)上就可以看出來事情肯定不妙。陳教授、小夢雙雙站起,分外緊張的盯著醫(yī)生?!拔覌寢屗闭詈ε侣牭讲蝗缛艘獾南?,他瞪大雙眼,屏住呼吸?!鞍??!迸t(yī)生摘下口罩嘆了口氣,鄭莊其事的說道:“手術還在繼續(xù)進行,但病人的情況非常危急,人體的各項指標都降到了最低線,恐怕、恐怕兇多吉少……”醫(yī)生的話還未說完,陳教授就覺得自己頭暈目眩,幸好眼疾手快的小夢扶住了他。醫(yī)生見了,目光中露出了同情:“您也不要太著急,我們會盡最大努力讓她轉(zhuǎn)危為安的。噢,對了,你們當中誰叫蘇小夢?”小夢見叫自己,馬上應道:“是我。”醫(yī)生說:“她從進手術室到現(xiàn)在一直都在呼喚你的名字,看樣子她一定是特別想見你。如果你方便的話,可隨我進來,或許會對我們手術的進展有幫助。”“我……。”小夢猶豫不決。這時候,早已被嚇得淚眼婆娑的正宇雙膝“撲通”一聲跪到了小夢面前,用沙啞的語調(diào)說:“姐,我求求你快去救媽媽吧,我不能沒有她啊!”正宇的這一舉動,讓所有的人都出乎意料。小夢更是慌了,她哽咽著抻手去攙正宇。正宇說“你若是不答應,我就不起來。姐,你救救可憐的媽媽,救救她好嗎?”小夢回頭看著陳教授,陳教授也在用滿是哀求的眼神望著小夢含淚點了點頭。
小夢透過大大的隔菌玻璃,看到子宣面如白紙般的躺在手術臺—亡,剛才那位女醫(yī)生伏在子宣的耳邊。對她說著什么。幾分鐘后,子宣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目光正好與小夢相對。小夢看見子宣的眼中溢滿了淚水,仿佛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隨后,一顆顆晶瑩的淚珠便順著眼角滴落到了枕上。此時,小夢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終于大聲喊道:“媽——媽……”這一聲叫喊雖然在手術室里的子宣無法聽到,但她已經(jīng)在用全身聽這一叫聲,而且她相信全世界的人都能聽到這一聲。小夢手扶玻璃窗,用那雙被淚水浸透的眼睛動容地凝視自己危在旦夕的媽媽。是的,媽媽。小夢心中已經(jīng)徹底的接納了子宣、陳教授,還有她的弟弟正宇。這種巨大的轉(zhuǎn)變就從她到達醫(yī)院的那一刻起,從正宇給她跪下的那一刻起。母女倆人長時間的隔窗相望而卻步,淚如雨注。
一個月后。子宣康復出院了,這一天正好是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月圓之夜,陳教授和子宣握著蘇師傅的手敘著往事,小夢和正宇忙著擺好圓桌,端上月餅,倒好酒。忽然,正于眉飛色舞地走到小夢近前,拿出一本書來,說:“姐,還記得這本《泰戈爾詩集》嗎?如果沒有它,我就不能與你相遇,媽媽也不能這么快在找到你,更不能有我們今天這樣的景象。所以,它跟蘇伯一樣,都是我們家的大恩人!”小夢笑盈盈地聽著,甜甜地笑著,兩個年輕人在經(jīng)歷了這一場奇特的人生境遇之后。終于走出了痛苦和尷尬,被濃濃的親情幸福的包圍著。
“是啊……”子宣聽到后,也笑瞇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