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鳳雄
在我并不年輕的心中,天才畫家梵高一直是我解不開的一個結,2001年,我還為此辦了荷蘭移民,去了梵高故鄉(xiāng)阿姆斯特丹。我在阿姆斯特丹遇上了夢中情人“梵高”……
在荷蘭,遇見夢中的他
一個有著瘦骨嶙峋落寞的臉的男子,是我的夢中情人,他就是荷蘭的天才畫家梵高。我本是湖南師大美術專業(yè)的,就因為梵高,我棄之不學。他的《向日葵》太經典了,我想沒有人能超越它。更重要的是,37歲的梵高便自殺了,這成了我心中永遠的痛。我青春浪漫的心時常不由自主地夢想著嚴肅而痛苦的梵高就活在我的身邊。
1994年5月,25歲的我大學畢業(yè)不久便結了婚,丈夫郭亮是西南政法大學的高材生,在南京一家頗有名氣的律師事務所當律師,婚后我也辭去中學英語教師工作來到南京,我迷上了服裝設計,也許是繪畫的藝術細胞在起作用,我居然無師自通,很快在服裝設計行業(yè)脫穎而出,我干脆注冊成立了梵高服裝設計工作室,業(yè)務遍及各省市,連港澳一家廠家和一些女明星也慕名而來。此時郭亮也不甘落后,自己出來開辦律師事務所。經過幾年的打拼,到1999年底,我們的存款有了100萬。而這個時候,我遭遇到前所未有的一次打擊,一家行業(yè)權威刊物竟發(fā)表文章對我一款服裝設計作品提出質疑,認為風格“混亂而頹廢”,表現的是一種梵高式的痛苦情緒……這一來,一些廠家紛紛退單,那些影星模特也都紛紛去趕某大師的作品潮了。我就像個棄婦一樣。我承認,那位批判文章作者說得入木三分,可我不承認自己的作品不行,梵高多偉大啊,融會梵高情緒能顯示品位高雅、深沉。
這一年底,我去了一趟荷蘭,尋找梵高的激情一波接一波,站在阿姆斯特丹這個城市,我仿佛找到了知音,這正是我追求的服裝藝術的肥沃土壤。落定移民的計劃之前,我和丈夫發(fā)生過激烈的爭執(zhí),郭亮本不愿離開祖國,但后來讓了步,同意讓我先走一步,等到那邊立穩(wěn)腳后,一年半載他就過來。
2001年春節(jié)一過,我的出國手續(xù)辦下來了。我辦的是投資移民。到達阿姆斯特丹的日子是個淅瀝雨天,街道籠罩在一片雨霧之中,這很吻合我的“梵高”情緒,我把臉從計程車里伸出來,雙手擁抱:“梵高,我來了。
我住的地方是WINDOWS大道邊的一幢歐式風格的房子,我把房間貼滿了梵高的畫。安頓下來后,我按照計劃在市中心的GIR寫字樓租了辦公室,作為我的服裝設計公司辦公場所。這一切辦妥,已是2001年夏天了。
正如我所料,受梵高的影響,我的服裝設計很快得到了認可。我開始增加人手,思克來面試時我眼前當時一亮,瘦瘦的臉,瘦瘦的身材,憂郁的神色,和那個天才畫家何其相似!更奇的是,他的畫也有梵高之風,“混亂而頹廢”……我馬上拍板要了他。思克每天的工作就是創(chuàng)意各種用于服裝設計的風景和線條,我留意他的繪畫,留意他的一舉一行,越看越覺得象梵高。我不知道其實是一種寄托心理在作崇,美化了他。
夜里孤單一人躺在床上,眼前總浮現思克,不,是梵高的身影,我竟少女一樣羞澀地笑了。我開始和思克走得很近,我告訴他,他像我心中的梵高,他聽了,受寵若驚,后來,他就主動和我接近,陪我聊天,我心里都是歡喜的味道。
中秋節(jié)下午,細心的思克下班沒有回去,他說要陪我過中秋節(jié),我心一熱,開玩笑說:“那你女朋友會怪的呀?!彼牬笱劬φf:“我沒有女朋友,如果可以,我想找你做女朋友……”他的手放在我的手上,來不及多說什么,我就在一種巨大的暈眩中迷醉……
愛情,原來不過是他的幌子
此后幾乎是在夢里度過一天又一天,直到2001年圣誕節(jié)那天郭亮終于來到了我身邊,他當天晚上就在房間里發(fā)現了思克的短褲和香煙。我不知道我怎么如此大意。一切無法挽回,我無法割舍“梵高”,郭亮表示:“那就好好分開想想吧……”
次日,他就離開了阿姆斯特丹回國。一個月后,我們協議離婚,我寄回簽名同意的離婚協議書。7年婚姻就這樣簡單了結。
和郭亮離婚后,我才同意思克搬過來同居。我自認為這是我的操守,我也反思過和郭亮的分手是不是太快太輕率了,可思克的唇吻下來,我就幸福得暈眩了,我在心里說:我的梵高,我的夢中情人,他一定會讓我幸福一輩子,我也會讓他幸福一輩子。
常常,我望著面前的思克想,我有豐富的物質基礎,再不會讓你痛苦了。我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偉大的名人。我知道,梵高生前落魄,37歲便自殺了。我把思克當成了假想梵高,心里也無限受用。一年時間里,我出資送思克到荷蘭美術學院學油畫,并出資給他辦了畫展。思克認為我太奢侈,勸我少為他花錢,還阻止我為梵高博物館捐款。他說:“不如做更實際的事吧,我們辦個梵高畫廊,等賺了更多的錢,我們都捐給梵高紀念館和博物館……”他能有這片心,委實令我欣慰,我聽從他的建議,抽出6萬美元在黃金地段租了門面辦畫廊,由思克負責經營。
噩夢從此開始了。我忙于服裝設計公司,把畫廊交給了思克,思克負責所有收入開支,我只是在思克打來電話要陪他去進畫時,才騰出手過去。我對思克說:“這些進貨的事,你一手辦好了,”思克卻一臉忠誠地說:“我還是相信我老婆的眼光呀?!边@話說得我心里美滋滋的。每次進貨思克都讓我簽字,因為都是過段時間一起結算的,我當時并沒在意,以為思克這是尊重我的表現。沒想到,到2003年7月,問題全部暴露出來了。思克向我哭窮,說生意虧了,辦不下去了。我有些不解:“生意不是好好的嗎?怎么虧了?虧了多少?”“大約虧了近20萬美元吧,”思克支支吾吾。我大吃一驚,還以為聽錯了,當時就掉進冰窟里似的。我不敢相信地盯著思克的眼睛,他慌亂地躲開了。當天下午我的辦公室被幾個債主占據了,他們拿著我簽字的帳單和房租來向我要錢。
憑直覺,我覺得被欺騙了,回想這些年的一個個細節(jié),恍然大悟:思克從一開始就在打我的歪主意,他騙財騙色,騙得我好慘!這么一來,我無疑要破產了。
可我心里更悲憤的是,我懷了他的孩子。我多次提出和他辦了結婚登記,可他總是找借口拖延,我就想懷上他的孩子促成此事。我想和他好好談談,可債務問題暴露后,他就不回“家”了。我打他的電話,可他居然否認是他的孩子,然后掛了電話,再也打不通了。
絕境找前夫,不是自取其辱
阿姆斯特丹的美麗一下子黯然失色。我病倒了,臥病在床的幾天,我又恨又悔,唯一可以傾訴的是閨中密友鄭倩,我流著淚告訴了她一切,并流著淚請她保密。鄭倩給我出主意:向郭亮請教,他是律師,也許能幫上忙。我搖了搖頭:“別說傻話了,到了這個份上,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然而,三天后郭亮的越洋電話卻打了過來。我和郭亮已近3年沒有聯系了,以至我沒聽出他的聲音,他重復說:“你的情況我知道了,我能幫上你的忙吧?”這一次,我聽出來了,淚水洶涌而下。我首先堅硬地拒絕,我是個要強的女人,郭亮卻搬出了我的爸媽,在爸媽哭求下,我默許了郭亮來幫我善后。
2003年10月,我的前夫郭亮來到阿姆斯特丹,他仔細詢問了所有細節(jié),然后拿出方案:查找思克“貪污詐騙”的證據。我看到了一線希望:“是不是可以洗清這筆巨債?”郭亮點頭:“思克雖然是有預謀的,做得不落痕跡,但破綻總會有的,他跑不掉的!”
郭亮為避嫌,在外租房住下,開始天天在外跑調查取證,大約半個月后,他對我說:已經查到思克和所欠畫款的客戶有著不尋常的關系,他想設法查到對方的帳目,也許就水落石出了。
最后,他從思克雇的女孩那找到了突破口,成功地讓同樣受了思克欺騙的她寫下思克“貪污詐騙”的證詞。警署正式受理此案,思克很快被拘押在監(jiān),我也追回了近20萬美無的損失。
目送思克被押走的時刻,我的心如同刀絞,就是這么個被我視作梵高的男人,卻成了令我噩夢連連的魔鬼,我更是自責,我無法原諒自己,我甚至想生下他的孩子,報復他,再告他遺棄罪。
還是郭亮打消了我這一深深的仇恨,他指出我這樣做等于害了自己,永遠走不出思克的陰影。在他陪同下我到婦產醫(yī)院做了流產手術。
這場風波到這個時候應該告一段落了。滿心傷痛的我打算離開阿姆斯特丹這一傷心地,去海牙或特丹的鄉(xiāng)村隱居起來,我甚至怕看到有關梵高的一切,我恨自己太動稚。
我要離開這里,我要跟你走
這時已是2003年12月3日,我想郭亮是要走了,我也沒有臉面再挽回他。圣誕節(jié)過后,沒在圣誕節(jié)來看我的他又出現了,我這一次堅決地下逐客令:“你回國去吧,我們早已是兩路人了,你沒必要為我付出太多……”
郭亮面色依舊,也不說什么,他只說了一句:“我來送你去醫(yī)院看看……”“看什么?”我驚愕。
“腎衰竭?!惫吝@一次注視著我的眼睛,輕輕地說。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郭亮攙扶著進了醫(yī)院的,此后便是長達半個月的觀測期。原來在那次流產手術中,醫(yī)生就發(fā)現我患了腎衰竭,但郭亮為了讓我過個快樂圣誕,就約定圣誕后再來治療。這半個月,我的淚沒干過,一半是為我多難的命運,一半是為郭亮我的前夫。
醫(yī)生通過觀測后,給我下了病危通知單,我的有效生命期不會超過一年,唯一的辦法就是換腎,但面臨一個腎源的難題。因為我是中國人,和西方人的腎源會產生較大的排斥。醫(yī)生建議我回家休養(yǎng),醫(yī)院會定期上門檢查,等有了合適腎源,就為我做移植手術。
郭亮是抱著我走出醫(yī)院的,回到家抱著我放在床上,動作是從未有過的輕柔,令我心里不由一動,我一直以為他是個粗線條的男人,我發(fā)現我看走了眼。出于對生命的敬畏,我悲哀之極,心里一片空洞茫然。郭亮也默默無言,他早給我的父母打了電話。他說:“凌子,你別擔心,一切會好起來的,你媽過幾天就來看你了?!?/p>
我擠出一絲笑來,“我媽來了,你就要走了是嗎?”他默默點了點頭,我心頓時一沉,我從沒有這樣舍不得他走的情緒……
2004年3月7日,我媽淚眼婆娑地出現在我的床頭,郭亮默默離去。
我打算忘記這一切,忘記梵高,忘記郭亮,忘記一切的一切,日子在灰色的調子中度過,我也記不得過了多少天,忽然有一天郭亮奇跡般又出現我面前了,并喜氣洋洋地告訴我找到腎源了我有救了,我的淚水吧嗒吧嗒濕透了枕巾。我看了日期,是2004年5月8日。
5月30日上午,我被推進了無菌手術室,接受郭亮來回奔波尋找到的合適的腎源。下午3時許,我蘇醒過來,看到了醫(yī)生喜悅的臉。
手術非常成功,恢復期也很順利,郭亮一直陪伴在我身邊。有一天我忽然說:“我要離開這里,我要跟你走?!蔽也辉俸ε?,經過幾個月的害怕和忐忑,我鼓足了勇氣,我怕再不說會后悔一輩子。
他眼里亮亮的,他說:“你不是很喜歡梵高嗎,這沒有錯,不要壓抑自己?!彼脕龛蟾叩摹缎←湹亩洹罚曛甏沟厮雽嵉男←?就像躲著傾聽大地。他然后說:“至于跟我走嘛,這也不成問題”。
那一刻,我歷經滄桑的心幸福得暈眩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