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江鳥
他打過苦工,當(dāng)過記者,組過樂隊,出版過四部紀(jì)實文學(xué)作品。在一位朋友突然在車禍中去世后,他發(fā)現(xiàn)了生命的難能可貴,為了宣傳珍惜生命的理想,他用街頭賣唱與銷售自己書作的方式幾乎走遍全國。當(dāng)他將自己的書作擺在每一座城市的街頭,輕輕撥動傷感的琴弦,在城市與過客之間,對彼此而言都是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
北京,盛載著一個文學(xué)青年的夢想
他叫賈奎有,1980年8月出生于甘肅甘谷縣一個叫賈山的小村莊——那是一片貧瘠的土地。從記事時起,賈奎有的童年便是在高高的院墻里度過的。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 13歲時,小學(xué)畢業(yè)的賈奎有便在山村的薄霧與母親慈愛的目光里,離開了故鄉(xiāng),前往蘭州找打工的表哥。
初到蘭州,站在燈火輝煌的街頭,賈奎有茫茫然不知所措。找到了表哥之后,他第二天便去找工作,他做過洗碗工,再做建筑活。后來,他看到了一家酒店招工——打掃衛(wèi)生的雜工,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去應(yīng)聘,結(jié)果成功了。在酒店干雜工,一天要上十多個小時的班,夜晚睡在兩把椅子拼在一起的“床上”,吃的是老板送來的剩菜剩飯。在這樣的情況下,賈奎有的工資也只有100元錢,因為老板說了他是童工。
干了兩個月,賈奎有離開了那間酒店,原因是老板的摩托車被同事偷走了,而將氣發(fā)在他的頭上。任憑他怎樣爭辯,對方根本就不聽,還揮著手中的木棒打了他。打完了,老板還指著他說,趕快將車交出來,不然就賠三千元錢。為了逃離這個黑心的老板,趁著天黑的時候,他從蘭州爬上了一輛開往新疆的列車。因為表哥告訴過他,有個表姐嫁到了那里。
在新疆烏魯木齊,他幸運地找到了那個表姐,在表姐的照顧下,他到一家小店里打工,后來又到蜂窩煤廠當(dāng)小工,賣水果,賣報紙。復(fù)雜的經(jīng)歷給他的生活蒙上了一層斑駁的色彩,妓女、皮條客、醉漢、農(nóng)民,這些來自底層的人物時常在他眼前交錯。
艱難的生活激發(fā)了他心中傾訴的源泉,多少個無人傾訴的夜晚,賈奎有只得拿起了筆,將自己覺得苦悶的人生故事記錄了下來。寒風(fēng)凜凜的冬天,他提個火爐放在床邊,趴在床上奮筆疾書;赤日炎炎的夏日,他趴在小方桌上,一筆一劃地書寫著文字;五毛錢一本的草稿紙,已經(jīng)寫滿了一大疊。就這樣,一個文字的孩子,莽撞而堅定地走上了創(chuàng)作之路。
1996年的冬日的一天,賈奎有找了份餐館配菜的工作,因是上夜班,白天無事可做,于是,他便在院子里寫只有自己才看的文字。這時候,文學(xué)愛好者羅建鵬看到了賈奎有那認(rèn)真寫文字的執(zhí)著神情,便來到他的身邊,和賈奎有聊了起來。羅建鵬看了看賈奎有的文字,覺得文筆還算清新,內(nèi)容也蠻豐富,便讓賈奎有將自己的稿件寄給北京的一家雜志,說那家雜志剛好也用這樣的稿件。
于是,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賈奎有將信將疑地投出了自己平生的第一篇稿件。沒想到,二十多天后,用稿通知來了。隨后兩個月,樣刊也寄來了。賈奎有看著雜志上自己的名字,他激動得想哭泣。那天晚上,站在烏魯木齊西城的一個土崗上,賈奎有手拿著印有自己文字的雜志,默默地面對家鄉(xiāng)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隨后的日子,賈奎有寫稿更加勤奮了,幾乎每周都有稿子從新疆寄往北京。因為他的文字剛好和那家雜志的風(fēng)格相吻合,他在那里發(fā)表了大量的文章。鑒于他的優(yōu)秀表現(xiàn),北京那家雜志社的主編知悉他的經(jīng)歷和故事后,打算破格聘他做編輯。就這樣,1997年冬天,賈奎有來到了北京。
離別,在那次生命的意外后
來到北京后,賈奎有那原本美好的文學(xué)夢想,漸漸地破滅了。那是一家私人承包的雜志,一切以市場經(jīng)濟為準(zhǔn)則,哪類稿子俏就發(fā)哪類稿件,在賈奎有來北京不久,雜志很快就改版了,變得花里花哨,根本沒有一點文學(xué)性可言。原本是自己夢想與憧憬的編輯生活也讓賈奎有灰心了,苦于沒有什么資歷,一時半會又找不到工作,他只得還在雜志社里混日子。
一次偶然的機會,賈奎有在繁華的北京邂逅了音樂人張健。那是一個下著雨的午后,賈奎有受到了上司的誤會而一個人在街上走著,雨水順著他的臉龐而下。也不知走了多久,當(dāng)他路過一個不大的琴行時,里面?zhèn)鱽韯勇爲(wèi)n郁的吉他聲,那種旋律像是鋸在自己的心上發(fā)出的聲音。透過玻璃門,他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孩,高高的個子,飄然的長發(fā),一身有些臟的牛仔衣,正在悠然地拔動著琴弦。賈奎有一眼就認(rèn)出來了——那就是著名音樂人、吉他手張健,因為前幾天的晨報上還登過他的照片。
雨幕中,賈奎有像受到某種召喚一樣,他不顧自己渾身的雨水徑直走了進去,張健也仿佛知曉他的到來一樣,放下了手中的吉他,與賈奎有聊了起來。
他們一見如故,聊得非常投機,張健看了看賈奎有那粗糙的手指和激情噴發(fā)的眼神,說:“你有一個天才吉他歌手的悟性,不彈琴太可惜了!”賈奎有接過了張健遞過來的吉他,試著彈了彈,飄揚的長發(fā)隨著吉他而動,那聲音卻振動人心。
之后,賈奎有在張健的帶領(lǐng)下,徹底地迷上了音樂。每天晚上下班后,他就來到張健的工作室里,談音樂、學(xué)琴。偶爾張健有演出的時候,賈奎有就做了他的跟班。在張健的幫助下,賈奎有進步很快,不出幾個月,懂得基礎(chǔ)音樂知識的賈奎有試著寫出了自己平生的第一首歌——《弟弟》。“誰是我家哥哥的弟弟/今天我好冷/我是誰家哥哥的弟弟/我感覺好累/我這樣的弟弟讓你多么無奈/哦!哥哥/我這樣的做法知道你無法放心/在異鄉(xiāng),我累了……同時,賈奎有還給自己起了藝名,叫老三。
為了證實這首歌到底能否讓聽眾喜歡,老三擺上吉他去街頭賣唱。在長達數(shù)月的賣唱生活中,總有一個女孩,站在遠處,聽著老三在黑夜中激情的歌喉。冷冷的風(fēng)中,女孩那長長的紅風(fēng)衣不止一次地映入到老三的眼簾。終于有一天,老三盛情邀請這個女孩到自己的身邊聽歌,從那之后,每當(dāng)深夜十點多時,老三總會吃到這個女孩為他煮的香噴噴的云吞。女孩叫小芬,是一個來自湖北的打工妹。后來,他們有了一次長久地聊天,女孩在一家商場上班。從那時候開始,時不時,老三的出租屋里都會有女孩商場的打折商品。
1997年,老三隨張健所在的機器人樂隊開始在搖滾樂壇上有了一定的影響,商業(yè)演出增加了很多。忙不過來的時候,老三干脆辭去了雜志社的工作,專心致志跟隨樂隊搞演出。在這一年間,機器人出品的《靈魂至上》還獲得了“亞洲音樂節(jié)”最佳原創(chuàng)金獎!國內(nèi)許多知名音樂人看好機器人樂隊,有樂評專家甚至說這支樂隊會引領(lǐng)搖滾樂的潮流!
整個樂隊已經(jīng)在樂壇嶄露頭角,然而,不幸的事在這時發(fā)生了。機器人樂隊主唱張健不幸在一次車禍中遇難。那是一次慘重的車禍,兩車相撞之時,張健的頭部與頸部分離,慘不忍睹!多好的一條漢子,鮮活的生命,轉(zhuǎn)眼即逝了!老三看著自己的搭檔兄弟抬上了靈車,忍不住掩面流淚。
失去了靈魂人物,樂隊只好解散。那段時間,老三在悲痛中沉迷了很久,沒有了音樂領(lǐng)頭人,沒有了機器人樂隊。是繼續(xù)做音樂還是改行?老三的心情極其復(fù)雜,他整天將自已關(guān)在了出租屋里,是那個叫小芬的女孩,來到了他的身邊,來開導(dǎo)他:“音樂太讓人累了,你到我們商場去上班吧,我同我們經(jīng)理說說,一定行的?!毙》业难劾镩W著凄迷的淚水。
老三拒絕了女孩的好意,他在心中已經(jīng)堅定了一個信念:張健出車禍的那一幕時常在腦中出現(xiàn),為什么生命就如此脆弱?為了懷念機器人樂隊的主唱張健,為了尋求心中那份虔誠的音樂靈感,更為了尋喚人們珍惜生命、熱愛生命,老三決定了,自己要徒步全中國,讓更多的人了解生命存活的意義,讓更多的人珍愛生命,同時也讓這九百六十萬公里的土地上,都飄起“機器人”的音樂。
流浪,那是條通向幸福的路
那是1999年5月5日,老三從北京出發(fā),準(zhǔn)備沿著海岸線走到廣東。炎炎夏日中,溫度達到了近四十度,每到一個地方,他總會取下背上的吉他,找個地方唱幾首歌,向圍觀的群眾解釋此行的目地。
上半年走東部的線路是在炎熱的夏天,除了蚊蟲叮咬之外,倒是沒經(jīng)歷什么;下半年開始走西部線路,在西部廣闊的天地里,艱難和危險是可想而知。
在巴音布魯克草原,老三在夜晚和五只狼相遇,憑著進草原時老獵人教會的方法,他在草原中點燃了火堆,整個夜晚,他就圍坐在火堆旁邊,時刻不能讓火熄滅。即便如此,那狼群還是守在二十幾米的地方,眼睛閃著綠光,時刻準(zhǔn)備捕食他這頓美食。在黑夜與恐懼中,老三只得睜大著眼睛,一直與狼群干耗。直到第二天中午,狼群才開始散去。
在漫長無聊的旅途中,面對大自然雄壯的氣魄和人類的渺小,老三思考著、感悟著。1999年,他來到羅布泊無人區(qū),當(dāng)他一個人站在茫茫的沙漠上,望著沒有邊際的黃沙時,忽然感想自己的一生還不如一粒沙子,一粒沙子可以在沙漠里存在很多年而不會消失,而他在這人群里才幾十年就會沒命!想著漫漫黃沙的盡頭,他加快了步伐往前走,走了二天一夜之后,他實在走不動了,背上的干糧和水越來越沉,躺在黃沙之中,遙望著北方的星空,老三在心里默默祈禱,保佑自己走出這塊死亡沙漠。第五天,他實在走不動了,遠遠地看到了一群探險活動者駕駛著沙灘車駛過,他將自己的包舉過頭頂,不斷地?fù)]手。那群探險人終于看到了他,將他搭出了沙漠……
從沙漠中出來,老三在他的書中寫道:“在沙漠中,人求生的欲望是如此強烈;每一個人,沒有理由不珍惜自己寶貴的生命……”
從2000年到2004年的時間里,老三幾乎走完了全國縣以上的地方。那些流浪生活帶給他巨大的精神食糧和寫作背景,一路上,他邊寫邊唱,用自己的心與筆,寫下關(guān)注底層人們生活的《靈魂至上》、《中國農(nóng)民》、《在路上》、《中國的馬路與地下通道》等書。
銀川的街頭,燈火輝煌中,老三坐在公園的一角,悠閑地彈著吉他,地面上放著他剛問世的書作——《在路上》。有人問他還要不要繼續(xù)走?何日才會結(jié)束流浪的生活?老三停下了傷感的歌聲,他一甩長長的頭發(fā),沉重地說:“雖然很累,但流浪是我所有創(chuàng)作的背景,路是所有素材的來源,沒有了流浪,或者說不再流浪我也將不會是自己!還要走多久多遠?我自己也無法確定,或許,一輩子都在路上,因為那是條通向幸福的路。走在那條路上,我的心里才會感到寧靜和幸福!”
這就是老三,一個追尋夢想與幸福的熱血青年。幸福和夢想的終極是什么?作為人類的我們永遠無法回答,或許,我們也同老三一樣,只是在用別的方式,在日復(fù)一日的行程中,永遠走在追尋幸福和夢想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