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不是開玩笑的,我是很認(rèn)真地說:我,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一個姑娘--穿著 裙子,但是又套著運(yùn)動鞋。并且一邊騎著自行車,一邊吹口哨。\"
楊令交是這么跟我講的,然后他皺皺眉頭,嘴里嘟囔著\"大蕉……\"
事實(shí)上,一開始我以為楊令交最愛的食物是一種叫\(zhòng)"大蕉\"的東西,現(xiàn)在分明覺得有點(diǎn) 不對勁了。他撲哧撲哧地笑,然后講:\"嗯,蕉呢,有兩種,一種叫香蕉,就是這么小小的 皮薄的那種;還有一種就叫大蕉,就是……呃……跟你一般的,體形超大的……皮厚的…… 呃,就這么個意思……
楊令交是一個現(xiàn)在被我稱為老蕉的男孩子,來自一個叫鄱塘的小鎮(zhèn),莫名其妙考到了這個漂 亮的重點(diǎn)高中,并且自吹自己的試卷曾從第一位傳閱到了最后一位。他個子不高,站起來比 我高一點(diǎn)點(diǎn),但是比我瘦多了,整個人看起來比我小一號。頭發(fā)蓬亂中帶一點(diǎn)向后的形狀。 會吹口哨,口哨聲嘶啞,跟我爸爸一樣。
他說自己會唱歌--《心語星愿》,還說是前任女朋友教的。他高聲并深情地唱了一句,我 1秒鐘內(nèi)起了兩次雞皮疙瘩。但是我就喜歡跟雜亂無章的人在一起玩,他們的生活要有意思 多了。
他跟我講他的鄉(xiāng)村生活,眼睛亮閃閃的。其實(shí),我從沒見過一個這么豁達(dá)開朗的來自鄉(xiāng) 村的孩子。一般來說,他們會穿著樸素的米黃或者白襯衫,黑布褲子,低著頭澀澀地笑,至 少有一種潛意識的自卑。但是,老蕉,顯然有趣得多。他有兩件襯衫,一件是天藍(lán)色,一件 是鮮橙色,都鮮艷得厲害。他一笑起來就呼哧呼哧的,講起事情來眉飛色舞。你也一定會喜 歡這種家伙吧。
他說這個中學(xué)好不自由不好自由啊。他說他初三的后半學(xué)期,一個星期有四天晚上都爬 學(xué) 校的圍墻出去,和兄弟們一起出去瘋一場。他同時還強(qiáng)調(diào),他的爸爸一直認(rèn)為他是好孩子。 然后就一直說當(dāng)初真自由哇。其實(shí)我也根本弄不懂他講的自由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看到他 流露出的懷念,就無比贊同地贊同了。
我是真的贊同了。我上課時趴在桌子上,看著老師一張一翕的嘴,就想到了缺氧的魚。 我開始幻想,其實(shí)我本是一個天才,一個被限制的天才。老蕉就呼哧呼哧地笑,\"……大蕉 ……大蕉……咴喲,大蕉真了不起……大蕉傻瓜……\"我做出要打他的姿勢,但是我沒打。 我自己最痛恨別人打我了,于是我就不打別人。特別是看老蕉那種家伙,是一定會還手的樣 子。而且我認(rèn)為老蕉笑起來也蠻好看的,就讓他高興高興好了。
何況老蕉有一個保溫大水壺。他會打回來很多熱水。我們經(jīng)常在經(jīng)歷了一次冒冷汗的考 試后,一起呼哧呼哧地笑,然后拿起水杯,心虛地碰碰,然后喝一口,就從喉頭冒出一句, \"噢!爽!\"
關(guān)于打開水這事情,又讓我對人有了新的認(rèn)識,那就是,做人還是兇惡一點(diǎn)好。我那天 就心存善良去打了一趟開水,結(jié)果以后的打開水制度,就由他一個人打變成了抽簽決定。他 還狠,不久以后又立刻摔壞了手,在我面前左手始終軟塌塌的,\"大蕉……,你看,我真的 是受傷了……但是我又想喝熱開水……你也想吧……噢……早去早回……\"
老實(shí)講,那段日子我倒霉透了。每天陰雨連連,收衣服的時候衣服掉到水溝里,洗碗的 時候碗掉到地上,辛苦出到一大半的黑板報(bào)被不知情的值日生三下兩下擦個精光……
還好,老蕉坐我前面。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個家伙每天\"咴喲大蕉……大蕉咴喲…… \"地叫你,你也絕對不會陷入絕對的郁悶。
有一天晚上,老蕉忽然一本正經(jīng)起來。\"大蕉,喂喂,大蕉大蕉大蕉,你幫我打電話給 兩個女孩好不好?你是女生,比較方便的嘛……\"
兩個女孩?這兩個女孩和你有什么淵源哪?\"
\"你就別管那么多了,一定要打呀,記得叫B帶藥酒--噢,我的手就是那天A發(fā)脾氣一 推,唉喲,斷啦……嗯,記得喲,在橋頭……9點(diǎn)半喏……\"
哪有人把老地方說出來的。
\"哎呀,我的意思是你也可以去嘛……唉喲大蕉,不要做出鄙視的表情嘛,記住!\"
我想我也絕對是一個好事積極分子。星期六一到我就屁癲屁癲跑去給他的兩個女朋友打 電話傳消息去了。
\"喂……沒有這個人……你打錯了吧?\"電話的另一端帶著點(diǎn)遲疑。難道是現(xiàn)在的女生 都被家里嚴(yán)格控制?好的,我去找B。
\"什么?你到底打什么電話??沒事別亂打!這里是醫(yī)院!\"如果第一個電話的接聽人是心 平氣和地掛電話,那第二個接聽者絕對是窮兇極惡的趨勢。
……醫(yī)院……藥酒……難道B是個漂亮護(hù)士?
不過,我心里快速地進(jìn)行了一翻思索:哎呀呀!沒想到……原來?xiàng)盍罱荒敲从行乃纪郏?他故意給我兩個錯的電話,嗯……他一定本來就是要約我的嘛……
唉……現(xiàn)在的男生原來那么婉轉(zhuǎn)……
不行,我是不會上當(dāng)?shù)?
星期一我沖回學(xué)校,楊令交正在教室。我看到他,仿佛看穿了他心思一樣,高傲地\"哼 \"了一聲。
但是為什么,他呼哧呼哧地笑得那么高興?陰險(xiǎn)的高興……\"大蕉,咴喲,好多汗水哇 ,打了嗎?\"
\"打了。\"
\"怎么說?\"
\"是醫(yī)院!\"
\"噢……那你問是什么醫(yī)院了嗎?\"
\"呃?\"
周圍的人憋不住了,笑得燦爛。
\"傻瓜……你真的打了?你真不知道那是什么電話嗎?那是義與醫(yī)院哇……\"
義與……義與醫(yī)院,這個城市的……精神病院!
即使我講過,我不喜歡打人,但是……我追著老蕉打,跑了三圈教學(xué)樓。之后我們都累 得癱倒在地上,一前一后,然后他忽然笑了,眼睛閃亮閃亮的,頗不死心地叫喚--
\"大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