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劃過靈魂的光芒/也許是短暫的一瞬/卻使我一生都在燃燒/燃燒,只為守候。
一
我自從外面遇上了偉,對典的激情就潮水般地退去了,甚至開始有些厭倦。每一次典在我身上施云布雨的時候,我就像清湯寡水的早點,讓典胡亂地充饑一下。
我說不清為什么會這樣。曾幾何時,還在淚水泡方便面的愛情盛宴上山盟海誓,還在用詩和夢編織一對石破天驚的蝴蝶,可是,一切才剛剛開始,就已經(jīng)為明日不期而遇的重逢,在街頭、在水邊、在咖啡廳設(shè)計著一道道無解無根的N元N次方程了。
典是我大學的同窗。典的身材充滿著流線般的動感,金屬般的音色,只聞其聲女孩子就忍不住要把最心疼的錢送進鮮花店。
典在女生中具有極高的人氣,浪漫卻充滿著濃烈抑郁色彩的抒情詩,讓玫瑰落淚、明月含悲,一字一句無不牽動著女孩子柔情似水的心。每天約會典的紙條能攥一大把,幾乎每一個曙光初照的早晨,男生宿舍里就會冒出一個和典有關(guān)的愛情傳說。
大三那年,我給典寫了封二十萬字的情書,里面裝滿了一個癡情女孩白雪般晶瑩的情感。每一頁紙上都灑滿了水印。典用舌頭舔,結(jié)果發(fā)現(xiàn)是咸的。典動容了,他知道,那是我鋪天蓋地的眼淚。
那時的我清純得一如泉水,喜歡凝視新雨的荷葉,聞從它衣褶里散發(fā)出來的暗香,心中總有一絲微涼的憂慮,怕那亮綠的嫩葉挨不住驕陽的折磨。
就在五月丁香花開的夜晚,熏風甜得讓人口渴,月光富有人情味地把灌木叢掩映起來,典牽住了我驚怯的手。我的眼淚再一次鋪天蓋地地流下來,淋濕了典寬厚的肩。我嗚咽著告訴典,你的生命如果是負重的云,我愿做雨摔下地面,讓你高飛遠行。典激動地擁我在他浪漫的胸懷,磁性的大手帶著電流撫遍我的全身,我洶涌的淚水都化做了典磁性雙唇的問候。典解開了我的第三個鈕扣,我說這是從來都沒讓人碰過的禁區(qū),但從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就知道它只能屬于你。
我囈語著讓典在我身上完成了他最后一篇杰作。
典的生命從此與我緊緊地連在了一起,但我知道典的心中也有與別人牽手的每一次風輕云淡。
二
瑩是我和典大學時的同班同學,當年為了典曾與我捉對廝殺,畢業(yè)時,有緣與我和典分到同一個城市,但我心里一直認為瑩是為了典才來這個城市的,因為瑩的家在南方一個風景秀美的海濱城市,她沒有任何理由舉目無親地留在我們這個飛雪飄零的冰城?,撛谛r是公認的?;?,能歌善舞,吹一只魔笛,比曾格格還能蠱惑人心,是全校男生的一塊心病。
其實,若拋開愛情的排他性,瑩和典才是天生的一對璧人,一個是詩情畫意的才子、帥哥,一個是色藝雙馨的靚妹,在每一個同學看來,瑩和典的強強組合都無懈可擊。然而,生活有很多法則都與常識背道而馳,絕代風華的瑩在愛情上竟敗給了我這個略沾點漂亮的女孩。
工作后,瑩的美麗自然吸引了很多男孩子的目光,電閃雷鳴,少不得云情雨意,但瑩似乎一個都沒看上,挑挑揀揀的到了二十六,一個讓十八歲女孩容易叫阿姨的年齡,我和典都為瑩著起急來,尤其是典,整天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其實我更擔心典舊情復(fù)發(fā)。我說:“典,你當初沒有選擇瑩,現(xiàn)在是不是后悔了。”典沉默很久才不情愿地說:“不是,我只是覺得瑩太可憐?!蔽抑赖溥€是放不下瑩,有點時間我就給瑩物色男人,我們單位以及我妹妹公司的光棍漢,幾乎讓我從小到老給溜了一遍,恨不能把謝霆鋒拉來將瑩打發(fā)掉,去我一塊心病。瑩總是一笑置之,一副看破紅塵的神態(tài),有時耐不住我的薄面,才與人家廝混個一兩天,便不見下文。我不信典真的跟瑩沒有瓜葛,在我“抽不出身”的情況下,就勞煩典代我去陪瑩。
瑩肯定知道我的用意,每一次典前腳剛邁進門,瑩的電話就充斥了我的耳輪,“雪兒,我發(fā)現(xiàn)自己少了幾根頭發(fā),可能被典帶走了,下次記著千萬讓他給我送回來?!蔽揖驼f:“瑩,我看了,那好像是我的,聞著比你的香。”瑩和我就在電話里對著笑。
我猜不透瑩心里在做什么打算,心里總是有一塊石頭。從表面上看,瑩的確沒有任何要把典從我身邊奪走的跡象,典更是對此諱莫如深,絕口不許我提。
后來,突然一天,瑩喜氣洋洋地敲開我的門,告訴我她明天結(jié)婚,請我與典去喝喜酒。我驚得目瞪口呆,這死丫頭簡直神經(jīng)過敏,事前居然封鎖得一絲風不透,難道怕我再搶了她第二個不成。
但我很高興,終于去了一塊心病。
出乎我意料的是,瑩居然是嫁了一個在中學教音樂的拖油瓶,長得不倫不類。我的心有一種冰冷的苦澀,說不清道不明。女人的不幸,不在于她沒有漂亮的容顏,也不在于她目不識丁,而是不能得到她心之所愛的男人??墒牵@能怪我嗎?美好的東西誰不想得到,要怪也只能怪上蒼,既生我何生瑩??涩撘舱孀龅贸?,一個絕代佳人,就這樣明珠投暗,濃濃的綠化做落葉的枯黃,自甘于生命的索然無味,在沒有半點愛意的床上忍受靈魂的麻木撕扯。
典黯然傷神,寫出來的詩都有上吊的滋味。我說:“瑩真是挑昏了頭,趕明兒后悔去吧。”典一聲長嘆:“慌不擇路。”
但瑩真就有滋有味地當起了后媽,結(jié)婚第二天就帶著人家的孩子轉(zhuǎn)遍了大大小小的商場,唯恐天下人不知。
我不無埋怨地玩笑說:“瑩,你真給咱同學丟份,我與你割袍斷義,今后汽車火車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瑩似乎把我的話當了真,從此竟不來了,我不相信她真的要與我們絕交,她離得了我,可她離得開典嗎。但半年后再去找瑩,瑩的公婆說,瑩和丈夫結(jié)婚不到一個月就雙雙辭職去了北京。
瑩走前居然連個招呼都不與我們打?!艾摽隙ㄊ巧覛饬?。”我跟典說。典神情憂郁道:“瑩怎么會生你氣,這些年都過來了,你還不了解瑩?!?/p>
三
日子開始微起波瀾。
瑩的離去,讓我如釋重負,有足夠的精力關(guān)注我的物質(zhì)生活??墒牵叛垡煌?,寒酸的家讓我不忍目睹,再看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沒有一件能登大雅之堂,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我苦苦愛著的人,除了制造些讓我提心吊膽的浪漫,居然連半點滿足女人虛榮心的能力都沒有。那一刻,我忽然想起了朝鮮電影《鮮花盛開的村莊》里的一句話--漂亮的臉蛋不出大米。
我決定自己去奮斗,就讓典蘸著我的汗水寫他浪漫的抒情詩吧,我無力改變典,但我能改變自己。
于是我就遇上了偉。
偉是我們局一家下屬公司的總經(jīng)理,在我和偉談生意的時候,偉愛上了我。
兩年以后,我的公司在偉的關(guān)照下已小有規(guī)模。
我很感激偉。
那天我買了新車,請偉吃飯,吃完飯偉說想去唱歌,我們就去了一個練歌房。我說,讓你一次唱個夠,偉卻突然抱住了我,在我的耳邊呢喃:“讓我一次愛個夠?!蔽业碾p手想反抗,但心里早對偉解除了戒備。偉鎖上門,在那個極為夸張的沙發(fā)上把我徹底地分解了。
我一點也沒有怨恨偉,相反,一股濃濃的暖流涌遍全身,身體像酥軟的泥一樣散落在偉的懷抱。
偉的容貌曾經(jīng)讓我厭惡,但是,當他在我的身上啜飲春水的時候,我卻變得風情萬種,一如不知羞恥的蕩婦。
典終于明白了些什么,那晚,典去外面喝了酒,回來時我已經(jīng)熟睡。典把手伸過來,我就突然感到惡心,狠狠地給了典一腳,典愕然,驚恐地望我很久,說:“雪兒,你讓我打你一巴掌吧,這樣我會走得心里平衡。”我坐起來,說:“你打吧?!钡渚洼唸A了胳膊,朝我的臉扇來,我閉上雙眼接受他的懲罰,但典的手在半空中就停了下來,說:“雪兒,睜開眼睛吧,我沒有打女人的習慣?!比缓缶碗p手捧起我的臉,輕輕地吻了我一下。我看見典的臉上掛滿了淚珠,或許那是畢加索筆下的水晶,在他死去后,人們會認識到它的價值,但現(xiàn)在我不需要,我說:“典,我對不住你?!钡湔f:“愛情無所謂對錯?!比缓蟠┖靡路吡?。
隔幾天,我去典的單位找他,他已經(jīng)不知去向。典的領(lǐng)導(dǎo)說,典交了辭職申請便走了。又隔半個月,典委托一個律師找到我,送來了典已經(jīng)擬好的離婚協(xié)議書,除了孩子典什么也沒要,說孩子稍大些他回來接。我同意了。
我去找偉,我說:“偉,我要和你結(jié)婚?!眰パ壑幸黄H唬骸霸蹅冞@樣不是更好嗎,即有家,又有花?!蔽艺f:“我只想要家。”偉的臉頓時變色:“雪兒,我們誰也不欠誰,我對我現(xiàn)在的家很滿意,不想把它打碎?!蔽医K于明白了偉口中的愛是什么意義,在偉心中,我跟那些歌廳里的頭牌沒有任何區(qū)別,都是一次性用品,我忽然想起了偉曾經(jīng)在我耳邊的呢喃——讓我一次愛個夠。沒錯,就在第一次,偉對我的愛就結(jié)束了。
我不知自己是怎么離開偉的辦公室的。
我精心構(gòu)筑的玫瑰帝國就這樣徹底崩塌了,焚燒了整個春與夏的渴望,終于熄滅,換成了一種淡然的漸漸遠去的辛酸。
空氣壓得我喘不出一絲氣來。
一個男人的家叫住所,一個女人的家叫居舍,一個女人和女兒組成的家叫不幸,我賺再多的錢又有什么意義。
幸福不過是一份短暫的激情,因為短暫,所以才顯得重要、珍貴、才聲勢浩大;幸福不能被無限地延伸,否則就會麻木,讓人身在幸福中卻感覺不到幸福的滋味。但是,當我明白了這個道理的時候,幸福早已被我親手毀滅了。
那一夜,我恍如隔世,想典想得刻骨銘心,不停地呼喚典的名字,和典的衣物做愛,我給他……毫無保留地給,即便他已不再愛我。
四
再次見到典,正是兩年后的深秋。
落葉麻木地扭動著一張張枯黃的臉,時落時停的冷雨敲打著忽明忽暗的天空。在擁擠的人流中,我的心突然掠過一霎那的疼痛--就在距離那樣遙遠的兩個城市里,卻都有我昨日的歉疚和憂傷。
典從北京回來接孩子,我同意了,這是原來協(xié)議好的。
孩子是我和典惟一共有的財富,也是典送給我的最珍貴的禮品,在失去典那段漫長的了無聲色的日子里,孩子編織了我生命的天空。
讓我驚訝但也在情理之中的是,與典同行的還有瑩,領(lǐng)著一個四五歲大小的女孩。
瑩還是那么漂亮、迷人,而且還多了些許光艷。
我默默地注視著瑩,不知該怎樣揭開今天的話題。
我說:“瑩,你老公怎么沒跟你一同回來,是不是因為有典同行?!?/p>
“不是的,雪兒?!爆摯笮Γ骸澳莻€人不是我老公,是我的雇工?!?/p>
我被瑩搞得莫名其妙。
瑩指了一下在地上玩耍的女兒:“當年我花五萬元雇他跟我領(lǐng)了那張結(jié)婚證,并答應(yīng)帶他去北京娛樂圈發(fā)展,為的是給女兒一個名分。我哥哥在北京開了家影視公司,自己沒時間打理,多次讓我去,我都下不了決心,直到后來懷上了孩子,才不得不舍了典,找個假丈夫去北京?!?/p>
“那這孩子是你和典的?”我試著問,其實心下早已釋然,我看見瑩說話的時候,典把臉深深地埋在了桌面上。
瑩臉色微紅,但話語卻極為平靜:“是我和典的?!?/p>
我啞口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