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做爹媽的男女

沈　捷　琥　珀

沒有孩子的“丁克”家庭曾經(jīng)時髦，當(dāng)年有社會學(xué)工作者專門就此現(xiàn)象做過探究，在概括的語言里總有這么一句：“大多數(shù)‘丁克家庭主要是白領(lǐng)家庭，新一代的年輕白領(lǐng)夫婦更崇尚享受生活……”云云。其實此話差得大了，“丁克”實在不是因為時髦，而是因為無奈。

做白領(lǐng)還是做媽？

一日與一高級白領(lǐng)女友聊天，見她愁眉不展，唉聲嘆氣，問她有何心事，告知因生孩子事，被父母公婆逼得緊。該女友時任某集團市場部經(jīng)理，結(jié)婚3年，肚子依然“坦蕩”，父母公婆先是旁敲側(cè)擊，意思是兩人世界也過夠了吧，該要完成生育下一代的任務(wù)了。兩夫妻“裝傻”，只作聽不懂。繼而雙方父母主動出擊，意思是不是小兩口身體有問題，隔三差五地推薦某醫(yī)院某?？?。最后才發(fā)現(xiàn)小兩口原來沒有意思要讓四個老人做外公外婆爺爺奶奶。這下家庭大戰(zhàn)爆發(fā)，兩位老母每每聲淚俱下，兩位老父則常常長吁短嘆。女友小夫妻不是不想要孩子，實在不能要孩子。女友身肩集團市場部重任，開會加班出差沒完沒了，老公是位律師，更是天天早出晚歸爭分奪秒，“哪里有時間再管個小孩？”女友嘆道。如今小兩口不敢去看望老人，總是老生常談的話題，卻總也無法溝通。

身邊“貴婦”不少，所謂“貴婦”即不用工作，有錢有閑的全職太太。表面看來光鮮得很，美容院的?？停笊痰甑睦现黝?。其實每天下午4點必須趕回家去，直到次日8點以后，再無個人自由可言，全部交給了孩子，吃穿玩睡外加輔導(dǎo)功課陪練鋼琴書法。這些“貴婦”每每在白天空余時間坐在堂皇的家里茫然四顧，偶爾回憶起當(dāng)年在安達信公司里的忙碌、三菱公司里的緊張，會依稀記得當(dāng)年怎樣短發(fā)及耳，腳步抖擻，高跟鞋在氣魄的寫字樓里“咯咯咯”敲出一串自信十足的韻律來。一切全是為了孩子！

所以這些已經(jīng)超過35歲的“貴婦”們的后輩們便開始害怕了。某銀行信貸主管一聽到“孩子”兩個字，頭搖得撥浪鼓一般：“孩子是不要的，要了孩子我就沒工作了?！钡挂膊皇倾y行有規(guī)定，有了孩子要炒魷魚，實在因為這一眾女白領(lǐng)們的丈夫個個也都是不小的白領(lǐng)，如信貸主任的老公是某集團下屬子公司的老總，有了孩子誰管呢？自然是女人要做出犧牲，如這一類女白領(lǐng)這般忙法，實在也不可能在工作和孩子中間找到平衡，除了辭職沒有別的辦法，而如今的女白領(lǐng)們又豈是輕易甘心靠男人的呢？何況如今的男人又有幾個是靠得住的呢？將來是誰也預(yù)見不到的。

更有那一群走在時尚前沿的女子們，如文化傳播界、廣告界的女白領(lǐng)們，深刻知道即使延宕一年，這一年的時尚變化就將她們拋在了潮流的后面，任怎樣追趕都畢竟打了折扣，何況生一個孩子遠不止一年的功夫。等到終于可以放開一些手的時候，世界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世界了，而長江的后浪也早已經(jīng)占據(jù)了前浪的位置，前浪是無論如何回不去的了，只能淘汰在歷史故事里。當(dāng)然老人是可以幫忙的，為了讓香火延續(xù)，他們可以慨然地說：“你盡管忙你的，一切由我們。”只是如今的女白領(lǐng)們個個心高氣傲，情愿不生，也不能生一個自己無法掌控的、無法塑造的、無法調(diào)教的，不能是自己認為不完美的孩子。更何況等父母老了，把個十歲半大不小的孩子還回來，已經(jīng)寵成一個固定模樣，做母親的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因此，“丁克”家庭真是無奈的產(chǎn)物，房子寬敞，車子也有了，銀行里的存款也是一筆不小的數(shù)目，足夠讓一個孩子到高中的時候就到英國美國去讀，但是還是不生。一廣告公司的策劃總監(jiān)看著上百萬的新房子說：“孩子是不生的，好不容易工作到這個份上，放棄真不舍得。不過房子的確是太大了點，寂寞一定是難免的，還是養(yǎng)條狗吧。”

采訪：不生是對自己也是對孩子負責(zé)

汪婕 32歲 酒店公關(guān)部經(jīng)理 婚齡2年

汪婕打扮得體，舉手投足間散發(fā)著一股優(yōu)雅的氣質(zhì)，在酒店業(yè)服務(wù)多年，從普通的行政人員做到公關(guān)經(jīng)理的職位，今天的成就完全是靠自己的努力得來的。衣著光鮮的汪婕每每提到孩子問題總是一臉的無奈。

記者：結(jié)婚兩年了，你年齡也不小了，怎么還不想要孩子？

汪婕：我一直很喜歡小孩，每次看見別人的孩子總?cè)滩蛔”ПВ贿^要是自己生就要好好規(guī)劃一下了，至少在目前決不會有生育的計劃。

記者：為什么呢？

汪婕：首先我工作很忙，不僅僅朝九晚五，晚上還經(jīng)常要加班，這種工作的特性就是工作時間不穩(wěn)定，逢節(jié)假日更是忙得團團轉(zhuǎn)，又是直接受老外的領(lǐng)導(dǎo)，工作壓力更大。那時結(jié)婚請了三天婚假跟先生出去渡蜜月，回來后連著加班一個星期，才把積壓的事情處理完，所以實在是沒有時間讓我生孩子，總不能挺著個大肚子跟客戶應(yīng)酬吧。

記者：是否有了孩子還會影響到工作前途？

汪婕：是的，這是肯定的，等我生完孩子回來，是不是還有這個職位就很難說了。我得到這個職位不容易，我很想做點成績出來。

記者：那將來有沒有生孩子的打算？

汪婕：說句真心話，雖然我跟我先生現(xiàn)在的感情挺平穩(wěn)的，可將來的事情沒人能夠保證，萬一以后我們感情破裂，有孩子的話，孩子受到的傷害最大。我總覺得生不生孩子一定要在很理智的情況下作出決定，這不僅是對自己負責(zé)，也是對孩子負責(zé)。

記者：你先生有什么意見？

汪婕：他完全理解我的想法，我們都是成熟的人，要為自己所做的一切決定負責(zé)任的。

沒錢干嗎要孩子？

一日聚會，都是多年老朋友，且都成雙作對好幾個年頭了，除了一對有一3歲半小兒外，其余都是對啥都有興趣，惟獨對做爹媽沒有興趣。3歲半小兒上竄下跳，自然引起孩子話題。座中有某君曾經(jīng)仔細查過資料做過統(tǒng)計，發(fā)現(xiàn)生個孩子，然后要基本對得起這個孩子至少需要30萬元人民幣。所謂的“基本對得起”的意思就是這個孩子吃的奶粉、穿的衣服、上的學(xué)校都僅僅是正常水平的，如果想不輸在“起跑線”上，那“投資”就沒有底了……話音甫落，其余幾對不約而同地證明此話一點也不假，并且一致表示“30萬”絕對是保守數(shù)據(jù)，還沒有包括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并且這“30萬”還是現(xiàn)在的行情，這種行情向來是只漲不跌的。最慘是那一對僅有的父母，瞪著站在椅子上正往桌子上攀登的小兒啞口無言，做爹的半天對某君說了一句話：“你這個數(shù)據(jù)怎么不早說？”

朋友們都是大學(xué)畢業(yè)，工作談不上好壞，收入不高也不低，坐中有一婦表達眾人心聲：“房子貸款要還二三十年，孩子又要養(yǎng)20年，我們還養(yǎng)不養(yǎng)自己?。俊北娙诉B連附和，并且紛紛舉例說明：旅游首先想也不要想了，如果要讓孩子上個好點的幼兒園或?qū)W校，這筆旅游費用剛夠他一個學(xué)期的學(xué)費；做媽的就準(zhǔn)備做黃臉婆吧，美容院的消費能讓孩子多學(xué)個本事，比如圍棋、書法什么的；衣服化妝品自然也免談，便宜的不敢用，貴的自然用不起，還不如讓孩子穿得好一點；做爹的自然就更別提了，多掙錢少吃飯，出門應(yīng)酬會個朋友自然“少少益善”，這種開銷完全可以用來為孩子買總也滿足不了他的玩具；夫妻倆看個電影啥的也就免了吧，現(xiàn)在電影也不便宜，兩張電影票就是一罐孩子的營養(yǎng)品?？傊阃?，所有的人生樂趣，無論大小，一切都要開始算計了，既然生了他出來，總要盡量“對得起”他，錢就這么多，那么對不起的就只能是自己。話說到這個份上，3歲半小兒的爹媽得到了十?dāng)?shù)雙同情的眼光，還是做媽的聰明，靈機一動，讓兒子立即認眾人做干爹媽，意思是如果各位想過過爹媽癮，這孩子完全能擔(dān)任此項光榮任務(wù)，希望各位能夠本著“眾人拾柴火焰高”的精神共同培養(yǎng)這個“兒子”，眾人倒也興致頗高，于是兒子的玩具、衣服、食物包括營養(yǎng)品、保健品、文具都有人“承包”了，畢竟“愛子之心人皆有之”，且誰也不忍心眼看著孩子他媽就熬成黃臉婆，兒子他爹變成掙錢工具。

采訪：我不愿意降低自己的生活水準(zhǔn)

韓菲 27歲 公司職員 婚齡2年

韓菲畢業(yè)于華師大，現(xiàn)在某公司任職，工作穩(wěn)定，屬于標(biāo)準(zhǔn)的白領(lǐng)階層。老公是IT人員，前幾年薪水是韓菲的幾倍，近年薪水逐步縮水，現(xiàn)在兩人月薪相加總共約9000元。前年在莘莊地鐵沿線買了一套小戶型的房子，問雙方父母借了些，再加上兩人的積蓄，一次性付清了房款。韓菲和老公很少在家吃飯，下班后有時一起在外面吃，有時和朋友吃飯，沒有約會時就去父母家蹭一頓，周末如果在家就去小區(qū)附近的飯店炒幾個菜。兩人生活壓力不大，是旁人眼中令人羨慕的一對，只是兩年來，他們一直沒有孩子。

記者：是什么原因讓你不愿意生孩子的？

韓菲：就是經(jīng)濟原因。

記者：你們倆的收入都還可以的啊，不算低了。

韓菲：我們經(jīng)濟上是互相獨立的，他薪水比我多，所以負擔(dān)家庭開支，包括還父母的房子錢。我的錢完全自己支配。雖然賺得不少，其實每個月扣除通信費、交通費，再加上交際、應(yīng)酬、逛街，剩不了多少的。說出來別人可能不信，我不用存折的，更沒有信用卡，每個月的工資都花光，到了月底有時候就跟他一起去父母家里吃飯。他可能比我好一點，不過存款也不是很多，也就一兩個月的應(yīng)急基金。如果有了孩子，我們要開始攢錢，孩子的教育基金總要準(zhǔn)備的吧，買衣服的時候就要考慮了——這件衣服抵寶寶一個月的奶粉錢呢，手機也不能經(jīng)常換了……有了這么些顧慮，用錢肯定要精打細算，絕對無法維持原有生活水準(zhǔn)，我不愿意用降低自己的生活水準(zhǔn)來換取孩子的誕生，所以我不會要孩子。

記者：是永遠都不想要呢還是等以后生活條件再好一點時想要？

韓菲：永遠都不想要。可能我這種人比較自私，我不想把自己的一生投資在一個孩子身上，我希望自己這一生過得好一點，富裕一點，這沒啥不對吧。我看見別的夫妻為了一個孩子弄得自己啥都沒心思我就害怕。除非我有了孩子還能維持沒有孩子時的生活水準(zhǔn)我才會考慮生孩子。

記者：那你丈夫有什么意見？

韓菲：老公那邊還是要做思想工作，他是個天馬行空的人，自己都還像個孩子，我先跟他耗著，要不要孩子最后總得由我決定，他是配合的，時間長了他應(yīng)該會理解我的。

要自由還是要孩子

聽見不少女人在生孩子問題上抱怨男人自私，男人真是太自私了，十月懷胎不是他們懷，一朝分娩也不是他們痛，孩子生出來也不是他們管，但是他們就是要生孩子。

當(dāng)有一天把這段話學(xué)給某君聽后，某君連喊冤枉：“誰說的，這是誰說的，其實很多男人心底里都不想生孩子，可是壓力太大啊，父母的、社會的，很多還有來自老婆的，是誰說的，有個孩子就能拴住男人的心，就是女人說的。”該男結(jié)婚已有5個年頭，堅決不要孩子，說是看了太多前車之鑒。所謂前車之鑒是因為很多他的同胞一有了孩子就沒有了自由，加個班吧老婆能直接給你聽孩子的哭聲。會個朋友吧，老婆來電話沒了心思，老婆不來電話也沒了心思，總之從頭至尾提心吊膽。假如在家有電話相約，電話還沒有掛掉，老婆已經(jīng)在那里嚷：“今天我頭疼，晚上你負責(zé)管孩子?！睂Ψ綗o論是誰，都得把后半句話給生生咽回去。其實男人有幾個在家是真正管孩子的，只不過老婆覺得你就是在一邊看著也比不在強，這個時候，這個在一邊看著卻不能出門去做點自己想做的事情的男人的心境該有多么“悲涼”和無奈啊！某君一再強調(diào)以上情況都是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并且是很多男人的心聲，為此他是堅決不要孩子的，他的卡可以任由老婆刷，他的人甚至可以任由老婆打，因為他說對于一個現(xiàn)代男人，自由比一切都可貴。

采訪：自由有多么可貴

劉秦 男 33歲 IT項目經(jīng)理 婚齡6年

劉秦穿著名牌西裝，聊天的時候喝軒尼詩，很小資的樣子，說是全靠不生孩子所賜，倒不是因為經(jīng)濟原因，照他的收入，生兩三個都沒問題，他說主要是心態(tài)好了，否則再穿得山清水綠也經(jīng)不起孩子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記者：是你不要孩子還是你太太不要孩子？

劉秦：是我不要孩子。

記者：為什么呢？

劉秦：我工作很忙，經(jīng)常東奔西跑，應(yīng)酬也不少，沒那個時間照顧孩子。

記者：孩子可以讓太太照顧或者讓老人照顧。

劉秦：不管誰照顧我總不能視而不見吧。交給老人照顧吧，我有個朋友的兒子就交給老人照顧，結(jié)果你知道嗎，孩子不認識爸爸，就知道爸爸抽煙抽的是紅雙喜，看見紅雙喜叫爸爸。交給老婆照顧吧，她也要上班的，就算她到時候不給我臉色看，我也會心有愧疚，不舒服的，別說到時候給我臉色看，什么“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聽了肯定煩。

記者：那你不要孩子你太太不反對？

劉秦：開始也不答應(yīng)，老懷疑我不要孩子是想將來離婚方便。后來有一年過年我出錢讓她跟她的朋友去東北玩，結(jié)果她在東北滑雪，我在廣州游泳，大家都高興，要有個孩子，想都別想了。

記者：那你太太就這樣想通了？

劉秦：反正這之后我老贊助她出去玩，想干嗎干嗎，讓她充分體會到自由有多么可貴，她現(xiàn)在整天慶幸沒要孩子呢。

每個人在生活中總是面臨很多選擇，而且似乎大部分的選擇都是“魚與熊掌”，總是不能兩全其美，尤其對普通人而言。也許這些不愿意做爹媽的男女們并不缺乏對孩子的渴求和愛，只是他們作出了有別于常規(guī)的選擇。很多的決定都是沒有對錯之分的，正如第一位被采訪者所說：“生不生孩子一定要在很理智的情況下作出決定，這不僅是對自己負責(zé)，也是對孩子負責(zé)?！边@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