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 舟 毛穎穎
一樣微黑的臉龐,一樣稚嫩的表情,一樣整齊的口號,甚至一樣響亮而嘈雜的拉歌聲……遠遠望著操場上軍訓的新生,我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那種感覺似乎伸手可及,又恍如隔世。
一年前,我如愿以償進入了這所著名學府,所有的期待都寫在滿面春風里。雖然不知道迎接的是什么,但我總覺得,肯定要做些什么,而且都是自己愿意做的。從小到大在規(guī)定的軌道上旋轉了太久,擁有自由的機會終于來了。
然而,期待中全新的生活方式、一個嶄新的自己遲遲沒有出現。在最初對沒有早自習、晚自習,沒有那么多課,沒什么作業(yè)而產生的興奮過去之后,我倒覺得自己的日子一下子空了。從來都是時間不夠用,現在一抓一大把,可有了這種支配權好像不是享受,而成了一種沉重的責任——連睡覺都有愧疚感。姐姐笑話我窮人乍富,不知道該怎么揮霍金錢一樣的時間。
早晨,一睜眼總是近十點,晃一晃就該吃午飯了;下午睡一覺,再和大家打打球、聊聊天、看看碟,剛吃完晚飯沒多久,一抬眼看表,稀里糊涂就九點了;周末在網吧,好像四五個小時都在QQ上和陌生人打招呼,等到眼睛發(fā)痛回到寢室一推門,一群人叫:“來來,玩幾把八十分……”
“這好像不是我啊!”內心深處總有一個聲音對自己軟弱地叫喊:“明天一定要早起”、“這個星期要看三本經濟類書”、“今晚就去自習”……鬧鐘定了一次又一次,從六點定到七點,又從七點定到七點半;撲克牌扔了一副又一副;電腦上的游戲一次次被刪除……然而鬧鐘總是被狠狠按掉;宿舍里總是出現嶄新的撲克;不知道什么時候借的厚厚一摞書總是蒙著一層灰塵被送回圖書館。
我總是在想“必須要做點什么了”。我給電腦貼上各種紙條:“愿望不會向你游過來,你只能自己向它游過去。”“人只有在行動的時候才動搖”;我甚至有時候會懷念高中的時候有規(guī)律地旋轉,盡管那段日子不堪回首,但畢竟是有目標的生活,真受不了眼下的空虛……
我終于明白,原來這么長時間以來,我們早就被高考、學校、家長和老師這些決定命運的手拽得緊緊的,雖然我們會痛恨它們,但已經完全受制于它們。當它們突然消失后,我們自己這張弓根本沒學會用力,不知往何方射出最遠的箭……
后來,我加入了本校最有規(guī)模的社團,畢竟,這也是鍛煉能力的機會。從此我開始了每周兩次的例會,不定期的活動、策劃書,被淹沒在雜務的海洋里。
我去拉活動贊助,這是社團中難度最大的事。從超市的貨架上、從電話本上淘出了數十個企業(yè)、公司的號碼和地址,一家家打電話,真是什么人我都遇上過。在整整一個多月打了數百個電話之后,終于做成了一筆。那幾天,很多人都稱贊我,我也稍稍有了些成就感。
但與此相關聯的是我很久不去教室和圖書館了,將近一個學期,都忙于貼海報、借場地、搬運用具、招收新團員……一回宿舍總是問同學:“今天點名了嗎?”
夏天到了,期末考試結束后,老師特意找我談了一次話:“你進學校的時候拿的可是一等獎學金啊,現在你看看你的學分……”班主任的表情多少摻和了一點兒天氣的焦灼?!澳阕约嚎纯?!”那張薄薄的成績單在我面前被抖動得稀里嘩啦。
那天晚上,我來到自習室,心里亂哄哄的。似乎在想很多事,但目光卻不知道該凝聚到哪一點上。我知道我的心很難沉靜下來,浮躁得令自己難堪。
我確實在社團做了一些工作,鍛煉了能力,可花在學習上的時間太少了,做社會工作確實會耽誤學習,但首先肯定是我安排時間有問題。
有一種遺憾,是一種隱約又很具體的疼痛,想要傾訴卻又無法傾訴。大學的第一年就帶著這樣的遺憾匆匆過去,驀然回首的一剎那間眼睛里空落落的,就是這種遺憾,仿佛在許愿池邊,聽到池底那些自己曾經投進去的一枚枚硬幣在輕輕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