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與影

謝湘南

一

沒有什么能追上光

除了詩人

除了語言

沒有什么比光還透明

除了傳說（越古老的）

除了語言

但又有什么比光更古老呢

光是矛盾的

是我手中點燃的香煙

是那一點火星

它會消失和再來

會將我短暫的生命

磨成煙蒂

二

光從背后拍我的肩膀

以驚人的速度

蒙住我雙眼

我多么不知所措

生活在我眼前

一下子黑了……

三

黑夜給了我什么

光最清楚

光不需要尋找

它一定會來

從它來的地方

坐著馬車來

我只安靜坐著

等待——

在黑夜中默念它

念起風車轉動

念起河流入海

念起群山聳立

念起萬物歸類

念起這急就的詩章

為它鋪好

迎接的地氈

四

光嫁給了那只破鐘

用遲到的鐘聲

提醒——我過境的

現(xiàn)實。它們夫妻合謀

聚起眾人的冷眼

忽略我——將陰影

說成華蓋

將我做的一個夢

用榔頭，捶成

一聲鐘響

五

我能說什么

我能說出世界的真相嗎

我能說出你心底的眼淚嗎

我能說服我的影子

讓它像嬰兒一樣睡去嗎

我看到的

光都看到了

我看不見的

光都能看見

而它默不作聲，像個好人

我能說什么

我能說出左與右的不平衡嗎

我能說出你疼痛的憤怒嗎

我能說清我的遭遇

讓它像衣服上的污漬一樣

輕易洗掉嗎

光呀，

你到底要我說什么

六

光像個路邊乞討的人

鉆入我內心的漆黑

他跪下來

他匍匐在地

……漸漸地

我漆黑的部分亮起來

光用他失明的真相

為我討來

——生活的羞愧

七

風是瘋子的呢稱

它與光是好兄弟

它們一起玩耍，一起

干壞事，一起

獲取快感

它們一同藏到孕婦的

肚子里，把所有未婚女子

叫作媽媽

它們在孕婦的肚子里

爭論一個問題

是不是碰上老頭和少年

都叫爸爸

八

光在想什么

光一定想著什么

光的心事多么古老

寓言童話搖籃曲

鉆木取火的夜圍獵

大地的稻香麥黃秋野

月亮的流動鹿群涉過

冰封的河面

啊，這光

安靜的光

寬廣靛藍海子一樣的光

你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