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理由笑不笑

記者在2個星期的時間里和不下20個人談論“笑”這個話題，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大部分人在交流的開始都覺得記者這是小題大做，但是不管怎么樣，他們還是說了真心話。只是在他們談論笑的時候面帶笑容的很少，同時在他們的言語和表情里鮮明地表露出了對“笑”的各自不同的理解，這些理解值得關(guān)注。

沒啥好笑的

金先生，35歲 紅茶坊老板

你要問我平時笑不笑，我告訴你我是關(guān)鍵的時候笑。就是客人對這里不滿意了，茶味道不對了，飯有問題了，吵架了，這個時候我就要笑，欺負到頭上來也要笑，要笑到人家滿意為止。沒辦法，做生意的人講究和氣生財。（記者：但是我看你這里的服務員好像臉上沒啥笑容）哎呀，都是外來妹，我每個月給她們的工資只有幾百塊，還要人家笑，要求就太高了吧。再說我這里是賣茶的，又不是賣笑的。（記者：笑容滿面生意也好做呀。）

我們中國人還沒有到這個境界，出來喝茶還講究服務員笑不笑。以前我這里倒是有女服務員笑嘻嘻地端茶遞水，有種壞男人就對人家動手動腳。我去講道理，人家還說是小姑娘勾引他，因為別的女服務員都不笑，只有她老是對人家笑，你看笑還笑出事情來了，所以還是算了吧。

（記者：人家都說做生意的臉上總是一團和氣，你平時常常笑嗎？）平時不大笑的，也沒啥好笑的，過日子都不容易，又沒有發(fā)財，笑啥笑，你看我這里的顧客有幾個笑的，談戀愛的都不笑。（記者：那么總有高興的時候吧？）生意好就高興，高興也不一定要笑，是吧，我高興了喜歡唱兩句，就到卡拉OK里去唱唱歌。

不哭就不錯了

鄭偉，男，19歲，華東師范大學學生

關(guān)于笑的問題我平時沒有在意過，我自己是不愛笑的，因為我來自農(nóng)村，生活學習壓力都挺大的，我的心里不輕松，不輕松自然也就不愛笑。（記者：周圍同學呢？）我覺得條件好的同學就比較愛笑，像我這樣條件不好的就比較內(nèi)向。（記者：老師在和你們相處的時候經(jīng)常笑嗎？）沒有，老師都挺嚴肅的，尤其中年的老師，特別嚴肅，年輕的和年紀大的還好一點，但也不經(jīng)常對同學笑。（記者：人家都說青春是美好的充滿歡笑的）我想這是書上寫寫的吧，我覺得像我這樣的青春就是拼命讀書，將來留在城市里。我們家一家為了讓我上大學都笑不出來，因為他們很苦，我覺得很苦的人是不應該勉強他們?nèi)バΦ?，只要不哭就不錯了。

別讓笑不值錢

劉昱，女，23歲，上海大學研究生

其實你要說到笑，我倒覺得中國人有自己的“笑”，中國式的笑應該是會心的笑，而不是那種西方的直截了當?shù)男Α＃ㄓ浾撸汉孟竽阃Ψ磳χ苯亓水數(shù)匦Γ┦堑?，我覺得中國文化一向是講究含蓄的而不是直白的，很多東西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笑也是一樣，比如我情愿欣賞那種眼睛里的笑意而不是裂開嘴哈哈大笑，我覺得后者固然開心但一點也不美，而前者很美但也不一定就不開心。（記者：你平時是怎么笑的？經(jīng)常笑嗎？）我?guī)缀鯖]有哈哈大笑過，我覺得端莊是中國人特有的美，中國式的微笑一點也不比夢娜麗莎的差，她的那種笑容倒更符合中國式的，所以會在西方引起那么大的轟動。我不經(jīng)常笑，我覺得一個人的面部表情不一定要笑才和善，只要心是善的，臉就會善。我父親是軍人出身，是個非常嚴肅的人，很少會有笑容，我記憶中他只笑過三次，我考進省重點高中、大學和研究生。因為他笑得少，所以我覺得他的笑容很珍貴，能讓他笑我覺得很自豪。我父親經(jīng)常說不要輕易笑，否則笑就不值錢，所以除非有特別高興的事，我一般也很少笑。（記者：什么樣的事能讓你笑呢？）比如拿獎學金，有文章發(fā)表等等。（記者：你不經(jīng)常笑同學有沒有疏遠你？）沒有，雖然我不經(jīng)常笑，但是我覺得我的臉是和善的，我在學校里朋友不少。

假笑容易真笑難

斯小姐，32歲，公司職員

我告訴你我以前非常喜歡笑，從小就有“瘋丫頭”的稱號，現(xiàn)在我說給人家聽沒有一個人相信，我自己都懷疑以前的那個我是不是真正的我，我已經(jīng)2年沒有真正地笑過了。我指的是真正意義上的笑。（記者：什么是真正意義上的笑？）就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那種笑，我表達不清楚，反正就是因為真的開心而笑。（記者：難道你這兩年就沒有真正開心過？）那倒不是，開心的時候還是有的，年終老板發(fā)10萬紅包讓我終于可以買輛車的時候我就是真開心。但是我已經(jīng)不會笑了。為啥呢？因為面部肌肉已經(jīng)僵硬了。（記者：難道你平時上班都從來不笑？）笑啊，假笑。別看我們這個公司是美國獨資的，老板其實是美籍華裔，總監(jiān)到員工是清一色中國人，都有中國人根子上的毛病，喜歡搞人際關(guān)系階級斗爭，像我這樣不大不小的主管最要當心做人，平時對誰是什么態(tài)度最有講究，一個眼神一句話都要謹慎別說笑這么明顯的表情了。（記者：吃過笑的虧嗎？）當然吃過，2年前我就沒加到薪水，后來經(jīng)多方打聽，才知道有人壓我，就因為我老是和他的對手說說笑笑。所以從此以后我在公司里對誰都是一樣的笑容，當然那是從臉上堆出來的。（記者：下了班總可以放松了吧？）在公司里整天假笑，下了班回到家臉都累死了，不管真笑假笑都笑不出了，就是笑出來也是苦笑，有時候聽上去還像冷笑。我媽都說我這張臉越來越苦了。（記者：那你真高興的時候呢？比如買了車？）我現(xiàn)在真高興的時候會放聲大叫，“哦哦”的那種。

一見你就笑

余婷，女，31歲，德國歸來

你要和我談笑的問題我是最有深刻體會的。（記者：是不是中國和外國不一樣？）是啊，太不一樣了。在國內(nèi)我算是開朗的了，朋友都說我笑起來不像個女孩子。我的德國丈夫當時是我們這家德資公司的工程師，就是被我愛笑吸引才愛上我的。后來他回國自己開公司，和很多國家有業(yè)務來往，我跟著他已經(jīng)把半個地球跑遍了，我才發(fā)現(xiàn)外國人是真會笑。尤其在西方，德國應該算是比較古板的民族了，走在大街上，不管認識不認識的，只要你的目光留在他的身上，他就會對你笑。我住的那個小城，很多人互相認識就是因為在咖啡館里互相笑笑然后就認識了。我們中國人就算性格再開朗的人，對不熟悉的人也是不會笑的。我和我丈夫剛回德國的時候，我的德國婆婆就不喜歡我，我還想不通，覺得自己沒做錯什么，后來我丈夫說我婆婆覺得我很生硬，很少有笑容。冤枉吧，我在德國除了認識我丈夫誰也不認識，包括她，我怎么笑得出來呢？我那個時候很倔，覺得是文化差別，干嗎我一個中國人偏要變成一個德國人呢，不喜歡就不喜歡好了。

后來我女兒出生了，凡是看見她的人不管認識不認識都會笑著來逗她，所以女兒幾個月大的時候就很愛笑，動不動就會“咯咯”地笑出聲來，而且看見人就笑，因為她習慣了，人家看見她也笑。我第一次帶她回上海的時候，她剛剛1歲，我經(jīng)常帶她出門去逛，因為我女兒是中德混血兒，長得非?？蓯?，在馬路上回頭率很高，她一看見人家看她她就笑，可是對她笑的人卻很少，大部分都是好奇，看看她又看看我，但是沒有笑容。在上海和幾個老朋友來往，發(fā)現(xiàn)中國的小孩也不愛笑，逗了半天也不肯笑一笑，很多干脆就哭了。

半年以后我回德國，沒幾天，我婆婆就很憂傷地說我女兒不像從前那么愛笑了，是不是病了，我知道其中的原因，環(huán)境太強大了。（記者：那你是不是也有所改變了？）是啊，到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為什么國外在大街上吵架打架的幾乎看不到而中國就很多。想通了這一點我就理解我婆婆了。（記者：那你是不是經(jīng)常笑？）是啊，可是就鬧了笑話，在德國養(yǎng)成了習慣，回到國內(nèi)，好幾次對著不認識的人微笑，人家都跑來說你好你好，好久不見，一臉的尷尬。以為我對他笑可能是和他認識的，但是他又想不起來我是誰，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