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掀開“假證制造”面紗

開　延

有一則用來開玩笑的短信在社會上廣泛流傳，短信內(nèi)容大意是如果你收到這則短信而不給發(fā)短信者去電話的話，對方就要把你的名字和手機號碼寫在公共廁所的墻壁上，并且注明你的名字和你的手機號碼是用來制造假證件的。從這則玩笑的內(nèi)容里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制造假證件已經(jīng)泛濫到人們司空見慣、見怪不怪，甚至可以用來開玩笑的地步。記者在收到這則用來開玩笑的短信后，特別留意了制造假證件的廣告，發(fā)現(xiàn)無論是申城大街小巷的墻壁和電線桿上像“牛皮癬”一樣的小廣告中，還是那些專職“推銷員”站在街邊、馬路旁、地鐵輕軌站旁邊向行人塞的廣告中，辦理各類假證明的廣告占了其中很大的份額。另外造假證件者也迅速利用了如手機短信、電腦網(wǎng)絡等等的“高科技手段”。據(jù)調(diào)查，日益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的手機短信騷擾事件中，除了黃色段子，機主收到最多的就是制造假證件的各類廣告了。在記者的手機上頻頻收到一則短信：“本公司快速保質(zhì)保量定做各種文憑證件，如有需要，請聯(lián)系13768111731”后，記者決定“順水推舟”，看看這些無孔不入的造假證件者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他們憑什么如此膽大妄為？

要復旦的還不如要財大的

記者按手機上顯示的號碼打了電話過去，接下來的事情甚至就有一些喜劇性了，對方是一個略微有些地方口音的女子。這個女子非常“熟悉業(yè)務”和“市場”，而且說話底氣相當足，好像做的完全是合法的正當生意。

聽到記者說是需要做證件，對方開口就問，什么證件，是想要文憑嗎？記者故意敷衍了幾句，然后直接問價錢。對方說，那得看要什么文憑了，大專的、本科的、研究生的、博士的，都有，價格是不一樣的。

記者問，要本科吧，本科多少錢？對方說，那也得看是什么學校，你要哪個學校??？記者說，復旦吧，復旦大學會計系，要多少錢才行??？

出乎預料的是，沒有想到對方很為記者“著想”，而且經(jīng)驗也確實比較“豐富”。她說，你是想去應聘工作吧，要復旦大學會計系還不如要上海財大呢。財大在招聘市場上有名頭，而且證件也好做得很，也很便宜。一般是300塊。記者“討價還價”，300塊，這么貴啊，便宜一些好嗎？對方說，不貴了，就收一個成本價啊。你到底要不要？要的話，就帶一張1寸照片，見面再詳細談吧。記者聽出了對方的不耐煩，為了不失去這條線索，記者趕緊在電話中表示要做，而且“要的還比較急”。

7月5日，記者按照電話中女子提供的路線，轉了幾趟車才來到女子所說的地方-----江蘇路曹楊路交接處的蘇州河大橋附近。一個約莫40歲的女子把記者帶到橋上一個上下橋的欄桿旁，要記者把照片和資料交給她。記者提出要先看樣本，然后再決定是不是要做。女子認真地說，他們做的是長久生意，是非常重視信譽問題的，是不會騙人的。記者表示還是想先看一看他們做的財大的畢業(yè)證書，如果他們做得好，而且比較便宜，會有許多同學也來做。女子對記者說，財大的畢業(yè)證他們做得最多，就是一個紙本，外面包一個塑料皮。她保證他們做的畢業(yè)證與真正的畢業(yè)證一模一樣。見記者還是有些遲疑，該女子就讓了一步，說也可以先看樣貨，然后滿意了再交錢也行。記者表示現(xiàn)在畢業(yè)證書查得很嚴，而且都是用電腦在網(wǎng)上查詢的，會不會一下子就被查出來呢？該女子非常自信地拍著胸脯說，不會的，我們做這一行，敢給人辦證的，都是有大后臺的。我們做的本本畢業(yè)證書都有檔案，也是輸進了電腦的。要不，我們哪里可以做這一行呀，而且一做十幾年啊。當然，價格也是不一樣的，要想要一個有檔案的畢業(yè)證書，再加150元就可以了，這算是很便宜的了。隨后，這個女子為了讓記者更加信服，還舉了好幾個在他們這里辦了畢業(yè)證找到好工作的例子。但是，記者堅持一定要先看到樣貨以后，再決定到底做還是不做。這個女人就說樣本她現(xiàn)在沒有帶在身上，不過她可以現(xiàn)在就去拿來給記者看看。然后，這個女人就走下大橋，此時有幾個男人很戒備地朝這里張望，并且慢慢朝記者走過來。為了保證安全，記者一邊匆匆離開現(xiàn)場，一邊和女子說需要回去再和同學商量一下，第二天再在電話上聯(lián)系看樣本的事情。

第二天上午，記者又打了那個電話，對方女子說現(xiàn)在正有事情做，沒有時間，讓記者下午再打電話。記者下午再打電話過去，那女子才和記者約定了時間。還是在昨天的“老地方”。記者趕去等了一會，沒有看到那個女人。滿以為那個女人發(fā)現(xiàn)了什么破綻，不會來了。這時一個男人走過來，問記者是不是要看畢業(yè)證書的樣本。記者點頭稱是。這個男人就說，那個女人有別的業(yè)務不能過來，讓他來代辦。那個男人還說今年財大的畢業(yè)證書還沒有出來，問記者能不能換用交大管理學院通用的那種。然后，這個男人四下瞧瞧，見沒有人注意，就摸出一個用馬甲袋套著的綠色封皮的證書，說他把交大的證書帶過來讓記者看看。記者表示，一下子換了一個學校，還沒有考慮好，需要再考慮一下。這個男人明顯比昨天那個女人警惕性高許多，也許是身上帶了假證件的緣故吧，他見到記者“猶豫”，也沒有交錢的意思，就迅速收起畢業(yè)證，一邊快速離開現(xiàn)場一邊說，那你就回去好好考慮吧，考慮好了再與我們聯(lián)系。

記者走下橋，剛走到橋下44路和62路公交汽車站，一眼就看到了昨天那個女人，她正抱著一個孩子，好像也是在站臺上等車的樣子。記者觀察了她一會，發(fā)現(xiàn)她的手好像是隨意地不停往旁邊的廣告欄上摸。可是每次一摸，她的手下都會留下一張名片大小的廣告。毫無疑問，一定就是做假證件的“牛皮癬”廣告?？吹贸鏊膭幼飨喈斒炀殻匀瞬患幼⒁馐墙^對看不出來的。

只要出錢什么都能辦

為了得到造假證件的更多情況，記者當天晚上請一個同學幫忙，再一次撥通了那個電話。這次接電話的是一個男人。

同學表示十萬火急要做特殊證件，問對方是不是只能做畢業(yè)證、學位證，對方回答，以前做畢業(yè)證書是大頭，現(xiàn)在畢業(yè)證書早就不是主要業(yè)務了。但是最近畢業(yè)證書做得還是很多的，因為臨近畢業(yè)，一些同學考試成績不過關，不能拿到畢業(yè)證書，無法回家交代也找不到工作，對此男人表示他們偽造畢業(yè)證純粹“是給同學幫忙，200塊、180塊都愿意做的”，口氣聽上去好像他們還是在做好事。記者及同學聽出對方談話的興致似乎很高，于是就多問了幾句，記者得到的一個以前連想也想不到的信息是，居然在假證件市場上，最吃香的還是大專文憑?！耙驗橐娜硕啵S多民辦大學的學生，有時候在我們這里打批發(fā)，一個班學生都來做?！倍鴮W歷證書里面價格最便宜的，反倒是大家平時很敬仰的博士文憑，只需要180塊，而且是要做哪個大學就給做哪個大學的。

同學馬上表示“我們不需要畢業(yè)證，我們急著要別的證件，不知道能不能做?！睂Ψ焦恍?，說：“只要是急著要證件，找我們就找對了，不管是什么證件，什么畢業(yè)證、身份證、戶口本、駕駛證、留滬證、結婚證、離婚證、出生證明、法人執(zhí)照、職稱證書，連汽車牌照也可以給你做一塊。反正只要你肯出錢，什么證都可以給你辦一個?！?/p>

同學趕緊表示我們現(xiàn)在需要辦一個房產(chǎn)證，對方說沒有問題，只是房產(chǎn)證最近幾年換得比較多，希望“客戶”最好自帶一份樣本，然后在愚園路一個菜市場碰頭。押金200元，做好以后再交400元。同學表示“高了一些”，對方居然說，我們是老牌公司了，重信譽，講質(zhì)量。你可以先驗貨的，覺得質(zhì)量不好的話，我們就全額退錢。我們實在也不光是為了賺點錢，也是給大家行個方便。這個男人大概很興奮，還順嘴說上個月剛公布的外高橋房貸款詐騙案件，案件里面那個人就找過他們做證件。

同學于是“順便”問他們最近什么證件做得最多，對方說，最近什么證件都好做，生意簡直好得一塌糊涂。他們?nèi)耸侄疾粔蛄?，大家忙不過來。比如除了各種各樣的畢業(yè)證，現(xiàn)在駕駛證需要的人很多，因為現(xiàn)在買車子的人多了，有些人沒有時間去考駕照，而且現(xiàn)在正規(guī)渠道駕照價格也較高。有趣的是“現(xiàn)在離婚證書做的比較多”，而且開價也比較高，600塊到800塊。于是同學問他為什么離婚證書可以開價這么高呢？對方說，要假離婚的人一般都很有錢啊。

原本還想將采訪繼續(xù)深入，沒想到對方的電話突然掛斷了，然后記者就再也打不通了，可能是對方意識到話說多了。

人靠什么證明自己

據(jù)記者了解，在湖南雙峰縣居然形成了一個依靠制作假證件致富的小鄉(xiāng)村。在當?shù)仄У纳絽^(qū)里，一棟棟豪華氣派的小洋樓讓人嘆為觀止。這些房子的主人原來都是當?shù)氐霓r(nóng)民，在外出打工的過程中，逐漸走上制作假證件的道路，很快就賺了錢。

這樣的事情充滿誘惑，結果是導致當?shù)爻扇藷o心種田，也無心老實打工，孩子們根本無心用功讀書，因為讀不讀書都是一個樣子，長大以后做假證件一樣可以賺大錢，大學文憑也不過是一下子就可以制作出來的嘛。

據(jù)雙峰縣走馬街龍?zhí)锱沙鏊L賀曉陽證實，2003年，當?shù)赝獬鋈藛T被公安機關拘留、逮捕、勞改后發(fā)回的69份通知書中，有65份的犯罪原由就是制造假證件。而2004年截止6月份為止，已經(jīng)有66份通知書的原由是因為與制作假證件有關的事件而發(fā)出的。制造假證件泛濫到如此程度，令人觸目驚心。

正所謂“有需求就會有市場”，制造假證件的“生意”能做得如此成規(guī)模，恐怕和對證件的不正當需求是分不開的。據(jù)了解，中組部等單位近日聯(lián)合公布了一份材料，材料稱經(jīng)過大約一年左右時間的系統(tǒng)檢查，全國部分縣處級以上干部中已經(jīng)查出15000多名虛假、偽造學歷者。又不久前在上海推出的CDMA手機套餐優(yōu)惠活動中，為了讓更多的消費者獲益，活動明確規(guī)定顧客每人只能購買一部，而且必須憑本人的身份證原件和社?？ㄔk理購買手續(xù)。

但是在本市楊浦區(qū)大西洋百貨商店迪信通和普陀區(qū)亞新生活廣場迪信通等商店，在促銷活動中，還是被假證件持有者頻頻侵犯經(jīng)濟利益。此事經(jīng)本市警方偵破，化名嚴少華的犯罪嫌疑人劉松強，利用向假證制造者團伙購買的假身份證、假社?？ǘ啻钨徺I正在促銷的CDMA三星X-119手機，然后再轉手倒賣，從中牟取暴利。一個月當中，僅僅迪信通一家商店就為此損失30000多元。據(jù)犯罪嫌疑人劉松強交代，他使用這些假證件非常放心，“住賓館、到銀行存錢，都沒有一點問題，只要不用專門的儀器檢測，一般人的肉眼是看不出一點問題的。”另外劉松強還進一步交代，現(xiàn)在的制造假證件團伙都是分工合作，實行流水線作業(yè)。他們早就不是什么依靠手工操作了，都配備了比較高檔的電腦設備和必需軟件。制假證件團伙的成員都有手機、對講機等等設備，通風報信、信息傳輸都非常迅速。一般的證件，在拿到訂購者的照片之后，肯定可以隔天取貨。如果要的急，也愿意出一些加急費的話，等幾個小時也可以拿得到。

由此我們發(fā)現(xiàn)，這一切的癥結所在是在我們這個社會，證件的力量過于強大。一張學歷證書遠遠比一個人的實際能力更有價值，它成為衡量一個人的唯一標準，是人生前途的唯一砝碼。一張身份證的用途太過廣泛，除了證明人的身份，居然還要依靠它購買商品，要依靠它來證明一個人的誠實而沒有其它途徑。過度地依賴證件導致濫用證件和依靠證件鉆空子，這是作為人的一種悲哀，當一個個人都只需要濃縮在一張張證件上的時候，復制證件自然是比復制人要簡單容易得多，這恐怕就是為何制造假證件如此囂張的本質(zhì)原因。當我們的有關部門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和精力查處制造和使用假證件者，絞盡腦汁地在各種證件上添加防偽標記的時候，恐怕還不如先想一想，人，到底要靠什么來證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