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兒，是父親黑暗中的一盞燈

阿　芒　蒙　蒙

如果沒有你，我哪里還有光明；如果沒有你，我哪里還有笑容；如果沒有你，我哪里還有生命；如果沒有你，我早已化作一粒微塵！我可愛的小鑫秋啊，是你照亮了爸爸的生命！

——本文主人公寫給女兒的歌

3歲小女兒不離不棄 要幫失明的父親夾菜

康峰于1970年出生于吉林省德惠市。1994年，他經(jīng)人介紹與同市女子結(jié)婚，次年生下一個美麗的女兒，他給女兒起名叫鑫秋。夫妻二人視女兒如珍寶，一家人和睦相處，日子雖不富有，但是非常幸福。

1997年正月十七日晚8點，康峰出車從郊外回到德惠市途中，被兩名歹徒打傷了眼睛。車子在出事時翻到了路邊溝里，歹徒見搶車無望，康峰的性命才得以保全。長春市八一路醫(yī)院的眼科醫(yī)生殘酷地告訴他他的眼睛已經(jīng)不可能復(fù)明了。為了給他治病，母親已經(jīng)舉債數(shù)萬元。想到自己和家庭的未來，一向剛強的他竟流下了眼淚。忽然他感覺有一只小手在為自己抹眼淚，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自己的耳邊說：“爸爸不哭，爸爸吃香蕉?！?/p>

小鑫秋把香蕉放在了爸爸的嘴里，告訴爸爸吃了香蕉眼睛就不疼了。她還說她知道爸爸眼睛看不見了，一直想來看爸爸。

兩個月過后，康峰出院了，賣掉車后，外債仍然高達10余萬元，更為艱難的是，有債主開始上門索要債務(wù)了，康峰漸漸絕望了。

可是，康峰沒有想到，在自己孤獨的黑暗之中，他的小女兒一直在陪伴著自己。她從不離開家門口一步。有陌生人來找爸爸，她一律說：“我爸爸不在家?！?/p>

后來有康峰的朋友笑著問小鑫秋，為什么你的爸爸總是不在家？小鑫秋大聲地說道：“我爸爸的眼睛看不見了，如果你再來害他怎么辦？”說得大家都笑了。

1998年初，康峰的妻子向他提出離婚，并要帶走鑫秋?？捣迦讨瘋饬似拮拥臎Q定。離婚那天，康峰的妻子抱著鑫秋準備離開。小鑫秋似乎有所察覺，她在母親的懷中拼命地向外掙脫，向康峰大聲地哭著：“爸爸，爸爸，我不走，你眼睛看不見了，誰給你夾菜??！爸爸、爸爸……”

康峰聽到女兒的哭聲，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忍不住尋著女兒的哭聲向外追去，不想一下子撞到了門柱上?？床贿^眼的鄰居帶著康峰往大路上跑。小鑫秋一眼看見了爸爸，掙開母親的懷抱奔向爸爸?？捣逡话褜⑴畠罕г趹牙铮煅实溃骸蚌吻?，爸爸不讓你走了，死活都跟爸爸在一起?。　?/p>

小鑫秋把手緊緊地抱住爸爸的脖子，再也不肯松手?？捣宓钠拮右姞?，狠狠地打了康峰一記耳光。

自從妻子走后，三歲的小鑫秋就再沒有跟小朋友玩過，而是寸步不離爸爸的左右。然而現(xiàn)實的黑暗卻讓康峰再也提不起對生活的興趣。1998年6月23日，康峰摸電源插座自殺未遂；1998年9月12日，康峰準備用繩子上吊自殺，被小鑫秋喊來了鄰居及時制止；1998年12月2日，康峰離家出走，準備投松花江自殺，在江邊樹林迷路。第二天，被親朋在樹林里找到。當小鑫秋看到形容枯槁的爸爸時，三歲的孩子抱著爸爸的大腿哭道：“爸爸，你別死??！你死了，我就沒爸爸了！爸爸，求求你，我都沒媽媽了，你要是死了，我到哪里去找爸爸呀！爸爸，只要你不死，你讓鑫秋干啥都行。爸爸，我再也不要口香糖吃，也不要月亮公主的筆記本了！”

康峰把女兒抱在了懷里，眼淚嘩嘩地流。

四歲女兒星照亮黑暗爸爸我就是你的眼睛

1999年初，在親朋的鼓勵下，尤其是為了鑫秋，康峰終于斷掉了死亡的念頭，決心重返社會。決心雖然下了，但是究竟該做什么，康峰又陷入了一片迷茫。好心人為康峰請來了盲人算卦的師傅，讓康峰跟著學習算卦?？捣鍖W了一個月，實在是不感興趣，只好作罷。師傅走后，康峰每日在家唉聲嘆氣。懂事的小鑫秋就“命令”爸爸趴在床上，對爸爸說：“爸爸，你是不是累了，我給你捶后背。”說著，不容分說地就把爸爸按在了床上，果真替康峰捶起了后背。當女兒的小拳頭落在后背上的時候，康峰覺得失落的心一下子暖和了起來。接著，一個念頭在他的腦海里猛然產(chǎn)生了：“對了，我有的是力氣，我的悟性也不差，我為什么不能夠?qū)W習按摩呢？”

康峰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母親，母親開始在德惠市尋找合適的按摩院。不久，在離康峰家4里地的地方找到了一家“薛長深按摩院”。薛師傅也是一位盲人，從事按摩有20余年了，患者的口碑非常好。當聽說了康峰的遭遇后，薛師傅決定免費收他這個徒弟，直到他學成為止。母親把這個消息告訴康峰的時候，康峰喜極而泣。

初學按摩對康峰來說是艱難的。按摩講究“心在手上”，手要柔和又有滲透力。手法包括推、揉、拿、滾、打、撥等。康峰眼睛看不見，師傅只有手把手地教他。剛開始一個月，一個上午下來，康峰累得滿頭大汗，手法笨拙而且力重，根本不得要領(lǐng)?？捣寤丶液?，親自到鄰居家去求鄰居們當自己的練習對象。善良的鄰居們爽快地答應(yīng)了。今天是老王家，明天是老李家，后天是老劉家。只是康峰的手法太笨了，鄰居家中唉聲不斷，有鄰居笑道：“這哪里是按摩，簡直是受罪。”

在一旁守護著爸爸的小鑫秋趕快上前給“痛苦”的叔叔揉著，嘴里說：“不疼，不疼，我給你揉揉，一會兒就好了。”

看見一個孩子這樣，大人們都笑了。從此，小鑫秋獲得了“克格勃”的外號。原來，為了給父親“抓”練習的對象，小鑫秋在鄰居中每天挨家偵察，看看哪位叔叔阿姨在家，就馬上把爸爸帶過來練習按摩。鄰居們都笑著說：“看在小鑫秋的孝心上，咱們只好自愿當壯丁了！”

1999年冬，薛師傅把康峰叫到跟前，對他說：“你是我見過的最有悟性最刻苦的學生，你會有出息的。你應(yīng)該離開師傅自己去闖天下了。”師傅把康峰介紹到了長春市同志路上的一家按摩院，康峰以實習徒弟的身份來到這家按摩院，每月包吃包住，工資200元。

與女兒的分離是康峰所難以忍受的，臨別時他抱住女兒，把女兒的小臉親了又親。他與女兒相約最長一年的時間，他一定接女兒去長春。小鑫秋摟著爸爸的脖子不肯松手，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問爸爸：“爸爸，你都看不見了，要是你在長春走丟了可怎么辦？”

康峰扭過了頭，不敢讓女兒看見眼中的淚水。

長春的冬天寒冷而且漫長。轉(zhuǎn)眼半年過去了，到了2000年的春天，康峰的工資還是200元，而且?guī)煾蹈緵]有教給他一點絕活，他的技法長進并不大。夜晚，康峰想起女兒，想起與女兒的一年之約，想起龐大的債務(wù)，他心急如焚，難以入眠。第二天，正是一個星期天，康峰難得有一上午的休息時間。為了節(jié)省電話費，他沒有給女兒打長途電話。但是，思念女兒心切的他實在無法忍受這種孤獨，就從同事那里借來了一把舊吉他，坐在了按摩院的門口，自彈自唱起他為女兒所做的歌：“如果沒有你，我哪里還有光明；如果沒有你，我哪里還有笑容；如果沒有你，我哪里還有生命；如果沒有你，我早已化作了一粒微塵；我可愛的小鑫秋啊，是你照亮了爸爸的生命！”

康峰動情地唱著，眼淚不知不覺地流了下來。在場的人了解到他的遭遇后，無不為之動容。第二天上午，熱心的同事帶他到了省殘聯(lián)，向省殘聯(lián)的領(lǐng)導(dǎo)講述了他的遭遇。通過省殘聯(lián)領(lǐng)導(dǎo)的介紹，康峰結(jié)識了一些省內(nèi)按摩高手?？捣逄撔牡貙W習一切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工夫不負有心人，不到一年的時間，康峰漸漸地集諸多名家之大成，在治療頸椎，腰間盤突出，急性腰扭傷等方面摸索到了自己獨特的技法。康峰的名氣響了起來慕名而來的患者絡(luò)繹不絕。

2001年，康峰終于在長春市清明街開了一家自己的按摩院——“金峰盲人按摩院”?？捣鍘ьI(lǐng)了四個徒弟，用了僅一年的時間，還清了所欠親朋的10余萬欠款。

半年后，康峰開始籌建第二家連鎖店。同時，他決定榮歸故里接小鑫秋來長春讀書，那時他與女兒的一年之約已經(jīng)過去了一年半的時間了。已經(jīng)6歲的小鑫秋有些陌生地看著爸爸問道：“爸爸，鄰居說你在長春當大老板了，是真的嗎？”

康峰告訴女兒自己是個老板，不過還不是大老板。小鑫秋開心地笑了，她趴在爸爸的耳邊說：“爸爸，我想死你啦！”

康峰一把把女兒抱在了懷里，用力地親吻著。他在女兒面前憋了兩年的眼淚，終于痛快地流了下來。

父親的心愿 讓我的肩頭撐起一片母愛的天空

2002年初，為了女兒的教育，康峰把“金峰按摩院”遷至離平泉小學比較近的北安路，同時第二家第三家連鎖店也分別開業(yè)了。為了補償這些年對女兒教育的疏忽，康峰特意為女兒請來了退休的小學老師補習她落下的學齡前教育，康峰又讓自己的親屬從德惠趕來長春照顧7歲小女兒的日常生活。2002年9月1日，康峰由徒弟帶著參加了女兒上小學的入學典禮。當女兒排在小同學中間經(jīng)過康峰面前的時候，徒弟告訴他小鑫秋正經(jīng)過他的面前?？捣逍χ嬖V徒弟，你不用告訴我，我也能感受到。

2003年初的一天，小鑫秋忽然拉著爸爸的手問：“爸爸，為什么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沒有媽的孩子像根草？”

康峰的心一驚，問女兒這話是從哪里聽來的？女兒說是從同學那里聽說的。康峰把女兒摟在了懷里，告訴女兒她就是世界上最大的寶貝，爸爸最愛的就是她。

可是小鑫秋卻極力忍著眼淚說：“爸爸，同學都笑話我說我是個野孩子。他們說我爸爸是瞎子，我媽媽跟別人跑了不要我了。我們每天作業(yè)的家長簽字，全班就我一個人沒人簽。他們說我穿的衣服最臟最土，就我連一個凱啼貓的文具都沒有，還有我放學從來沒有爸爸媽媽來接……”

康峰的心沉了下來。他忽然意識到女兒長大了。入夜，康峰輾轉(zhuǎn)難眠，想起只有幾歲的女兒這些年為自己的付出，康峰的眼角開始濕潤了。

從第二天起，每天早晚康峰都會風雨無阻地接送女兒上學放學。早上是同女兒一起去的，晚上開始是徒弟帶他，后來鄰居家長每次都叫上他一同去接孩子。有好多次鑫秋不讓爸爸來接送自己了，但是康峰總是對女兒這樣說：

“鑫秋，爸爸眼睛雖然看不見了，但是爸爸的心最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對爸爸來說，沒有什么人能比你更珍貴。別說每天接送你上學放學，就是把爸爸的命給你都行。”

2003年9月1日，康鑫秋上了小學二年級。她在作文中這樣寫道：

“我三歲的時候就沒有媽媽了，一直是我跟爸爸在一起。雖然我的爸爸眼睛看不見，但是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爸爸說他是爸爸，也是媽媽，所以我有一個爸爸媽媽……”

2003年11月，小鑫秋對爸爸說：“爸爸，你該找一個了?！?/p>

康峰一瞬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問女兒是誰告訴她這么說的，小鑫秋一笑，說自己是這么想的。她看電視上有“一見傾心”欄目，就想替爸爸報名，嚇得康峰趕忙制止了女兒。

至2003年底作者采訪康峰時為止，他正籌劃著在他的家鄉(xiāng)德惠市開一個自己的按摩連鎖店。他說他的理想是開吉林省最好最大的連鎖按摩院。而當談到他個人問題時，他靦腆地笑了，只簡單地說了一句：“只要鑫秋喜歡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