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 賊

小馬家村的支書馬大海，人都叫他馬大哈。其實他一點也不“馬大哈”，他的心里精明著呢，只是他有他的苦衷。這天，馬支書突然接到鎮(zhèn)委政法書記黃唐的一個電話，說鎮(zhèn)委經(jīng)研究決定，分派給小馬家村一個嚴打整治對象的指標任務(wù)，限他在兩天內(nèi)必須完成，最遲到明天晚上派出所就來帶人。

聽了電話，馬支書有些懵，他問黃書記：“您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們村里找出—個壞分子?”

“就算那么回事吧?！蹦穷^電話里說。

“黃書記，怎么這樣的事兒也搞攤派?”馬支書顯然感到為難，“我們村里沒有壞分子呀，都是些老實巴交的人，你要我們咋整?”

“我可告訴你馬大哈，”黃書記一下提高了嗓門，“縣里給咱鎮(zhèn)上的嚴打整治指標完不成，咱們的‘先進鄉(xiāng)鎮(zhèn)’就全泡湯，到時候獎金

飛了不說，還得在全縣會上挨點名，昨天書記、鎮(zhèn)長都發(fā)了火，這指標非完成不可!”

馬支書：“那也得實事求是嘛，我們村實在沒有壞分子，您是不是找別的村……”

“少跟我討價還價，你以為這是買東西呀!”黃書記火了，電話里罵起人來，“馬大哈你別裝蒜，我不信你們村就那么干凈，小偷小摸也一個沒有!不管你們咋整，反正總得找出—個人來，不行就開村民大會，讓大家選!”

“選賊呀?”馬支書苦笑問道。

“選賊怎么啦?發(fā)揚民主嘛，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你馬大哈，群眾可不馬大哈，誰是壞人，到時候他們保準選得出?！秉S書記最后一錘定音，說，“就這么定了，明天晚上我讓派出所去你們村帶人。若是選不出人來，我讓他們抓你!”說完，扣了電活。

馬支書不由一陣搖頭，暗道：選賊?這不是笑活么，開天劈地也從沒有選賊的呀!可不選又有啥辦法呢?他獨個兒尋思半天，也沒想出別的轍。最后，他便決定召開村支部會議，讓大伙兒商討對策。

支委會上，黨支部委員全部到齊，可唯獨缺了一個最重要的人物——代村長馬：二楞。馬二楞雖不是黨員，但他比誰都橫，村支部開會若不叫他參加，支部決定的事兒他非給攪了不可。別看他三年前才勞改釋放，但他靠著姐夫黃唐升了鎮(zhèn)政法書記，他表舅又從外面調(diào)來當了鎮(zhèn)長，村里的事兒都得由他說了算。若不是鎮(zhèn)黨委書記擋著沒人了黨，那村支書兼村長早就是他的了。眼下缺了馬二楞，支部委員們都難說如何是好。最后經(jīng)過一番商討，大家一致形成如下意見：

一、選賊的事是鎮(zhèn)委領(lǐng)導指示，看來必須執(zhí)行，除此別無良策。

二、村支部會議因找不著馬二楞，選賊的事暫擱一天。若明天仍不見馬二楞回來，到晚上也只好召開村民選舉大會。

散會后，馬支書把支部會議情況向黃唐書記做了匯報，黃書記對他們的做法表示同意。

第二天，馬二楞仍無蹤影，他老婆也不知他去了哪。沒辦法，時間不等人，到了晚上，馬支書只好出面召集村民大會，傳達了鎮(zhèn)委的指示，要村民投票選賊。

這“選賊”的事兒人人感到新鮮，也都感到有點兒為難。選誰呢?村里就百十口人，老少爺們兒，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算有人平時小偷小摸，可也不能為了三瓜兩棗兒把人

往火坑里推呀。會上，村民們鬧哄哄地亂了一陣，正不知選誰好，這時突然門外闖進一個人來，大聲嚷道：“選我!”眾人抬頭一看，原來是代村長馬二楞。

馬二楞這幾天拿了公款去外面泡妞，今晚剛回來就聽說村里搞選舉，他只以為支書馬大哈又趁他不在搞名堂，便風風火火地闖來會場撒橫。他一進門就說：“你們膽子不小哇，我是一村之長，這選舉的事兒也敢瞞我，我告訴你們，這好事兒誰也休想!”

見此情景，馬支書一陣暗暗驚喜。他知道馬二楞的脾性，疑心大，你越說真的他越懷疑有假。于是他便扯了扯馬二楞，低聲說道：“二楞，你別誤會，今晚這選舉可是選賊

“什么，選賊?”馬二楞哈哈大笑，他用手指著馬支書，“馬大哈，你以為我是三歲孩子呀，天底下有選賊的么?你們的把戲瞞不了我!我告訴你們，不管今天選什么，全村都得投我的票，就是選賊也得選我!”

會場頓時一片嘩然，一片叫好，村民們平時都恨透了馬二：楞為非作歹，仗勢欺人，本來就都想投他的票，只是怕報復，這會兒一見此情，便立時都齊聲高喊：“對，就選：：楞，二楞最合適!”

馬二楞見眾人歡呼附合，更認為人都怕他，擁護他，是人心所向，心中便愈發(fā)得意。二楞的一個親信剛湊到他跟前說了句什么，不想倒被二楞罵了一句：“滾，你懂個屁!”

于是，選舉大會改由馬二楞主持，在一片熱烈的氣氛中，馬二楞全票當選。

會場響起了驟雨般的掌聲，馬二楞也跟著樂滋滋地鼓掌。正這時，外面一陣警車響，鎮(zhèn)政法書記黃唐帶著派出所的幾個民警闖進了會場。黃書記一進來就問馬支書：“人選出來了么?”

沒等馬支書開口，村民們都齊聲回答：“選出來了，我們都選馬二楞，馬代村長。”

“對對，”馬二楞也高興地搶著說：“姐夫，他們一致選我，沒一票反對!”

“怎么回事?”黃唐怒視馬支書。馬支書苦笑道：“是他自己非要大伙兒選他不可，我說是選賊，他偏不信?！?/p>

黃唐書記轉(zhuǎn)而怒視馬二楞，馬二楞這才覺出事兒有點不對頭，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姐……姐夫，真是選……選賊呀?”

啪!啪!兩個耳光，狠狠地打在了馬二楞的臉上。